续恶魔[1](第7/9页)
噢,余因汝等母女实已误半生矣,然务请好好记住!余将对汝等必行复仇。虽然余从敏造氏处承受莫大恩惠,汝等既为余之敌,则亦为敏造氏之敌,毫无宽恕之理由。且事已至此,余已数度思敏造氏之知遇之恩,怜悯汝等之堕落,能忍则尽量容忍过。
最后仍对佐伯进一言。事已至此,余施最后之手段再犹豫一刻亦难,汝若立即悔改,即时实行余昨夜提出之条件,退出林家,或许并非无宽容之道。纵使余不在林家,亦可持续监视汝等行动不怠。若坚持与余作对到底,务请小心留神。至少黑夜外出时多加注意。
信写到这儿就终止了。想象之中,被人投了恐吓信一定会感到害怕,可实际上遇上时并不觉得怎么可怕,只是多少有点不舒服而已。
“哈哈,这家伙终于发怒了。”说着,佐伯的头转向姑母。可是,他感到姑母的脸色比那封信还要恐怖。
“你说些什么呀,要是置之不理的话,他马上就会返回来的。”
照子也看了信,却像没好好看过一样地说道:“真的会回来吗?我觉得这一次他会……”
姑母浑身发抖,弯腰抓住火盆架,再次凝视榻榻米上的信件。
“……要是在家里,整天叽里咕噜的,跑到外面去又会担心他,我对那家伙已经手足无措了。不过,在家倒不用担心他打打杀杀的,一旦跑到外面,就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说不定今夜就在咱家附近徘徊转悠呢。”
三人一时间沉默无语,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白天过往行人很少的路上到了夜晚就伸手不见五指,身体贴在木板墙上,两三尺外就很难被发现。再说,巷子里堆放的垃圾,后院木门边的角落,全是藏身的最佳地方。
这时,三人同时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啪嗒啪嗒蹑手蹑脚的走路声,那是穿着草屐或光着脚极为轻声轻脚走路的声音。啪嗒啪嗒,脚步声有一定的间隔,轻悠悠的,且一点一点朝家里靠近。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听得很确切了,是穿着胶底布袜的车夫拉着美国人力车,咚咚咚地从门前奔跑而去。
“我说呀……最近你们是否做了令铃木生气的事啊?”
“是呀……”照子故意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我嘛,铃木没跟我说过话,我不记得做过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啊。”
“可是,这一阵子你老是跑到二楼待着。——连自己人都瞒着,那多没意思呀。你对我说老实话,阿谦,还有你,是否做了伤铃木感情的事?”
“伤他感情的事,是什么事啊?”
“不管是什么事,像你们这样整天待在二楼,谁都会觉得奇怪的。我以你们家长的眼光看,不觉得你们有啥品行不端,可是铃木的怀疑就有他的道理了。——因此,我希望你们给我说实话。”
“人家要怀疑就让他去怀疑好了,不管世人说什么,只要妈妈相信我们就行。”
“你这种讲法是把你妈妈当傻瓜。特意要想袒护你,而你却从一旁做出把妈妈当作傻瓜对待的行为,让我生气。”
姑母说着,回头看着佐伯,半是寻求赞同,半是责问是否说得是事实。
“我说阿谦哪,阿照什么事都那样,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家长再怎么年老眼花,你们干了些什么,大致心里是有数的。在年轻时代备受辛劳的老年人看来,你们费心隐瞒的事情,立马就会知道。事到如今并不想责骂你们,只要你们给我讲出实话。”
“是啊,我太让姑母您担心了,真是对不起。这事其实是这样的……”
一瞬间,究竟是撒谎呢,还是实话实说,他难以决定。他从被领处伸出头来,照子频频向他使着眼色,他的胆子一下大了起来。
“……我们哪有什么秘密啊,全都像照子所说的那样。”
“哼。”姑母不服气地点点头,就像常见的中年男子那样,她的一只胳膊肘从小纹绉绸的和服外褂里顶了出来。这时候,比起探明事实真相的愿望来,她满脑子想的是,应该努力别让他们俩看不起自己。
“那是妈妈没有道理。从前的人啊,只要男女一要好上,立刻就怀疑人家。其实,那是不了解近来年轻人的心情。年龄大的人固然是经历过酸甜苦辣的辛劳,所以尽往不正常的地方想。无论是哥哥还是我,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直到现在还认为若没有家长的监督就会犯错误,真叫人受不了啊。无论是男是女,只要趣味一致,交谈自然就会投机,谁会去干那种下三烂的事呢?”
“不,我并没说你们做了什么下三烂的事……”姑母慌忙制止了满脸通红的照子,“别那么大声说话,慢慢说才会更明白。——对你们产生无聊的怀疑是我不好,请原谅。不过,你们俩的关系如此清白,却遭人无端抹黑也令人讨厌,又不便与那种傻瓜去争吵,不如按照对方所说,委屈阿谦,从我家搬出去住,如何?”
“那么做可使不得呀。”照子借着心头怒火,要一口气否决母亲的提案,“妈妈您这样说,那家伙就会越来越嚣张的。哥哥搬到别处去住,我每天去那儿玩还不是一样?因为铃木威胁就把哥哥赶出去,那会成为世上笑柄的。首先,令人讨厌的谣言,不就变成真实了吗?”
“不过,你要知道,生命是无法替代的……”
姑母的表情宛如恐惧之物就在眼前,终于说出了真心话似的。
“他说,只要阿谦搬出去,他就可以接受,不会再硬做什么危险的动作。”
“那是妈妈的误会。哥哥要是搬出去,我去那儿玩,他就会要求履行婚约,什么都得听他的,那就没完没了啦!”
母女俩就这样争辩了将近一小时,却依然没有结果。
“哥哥,不管妈妈怎么说,你都不必介意。她平时连个小偷都害怕,要是家中一个男人也没有,不是更糟糕吗?”
照子这么一说,佐伯更无法自我决断。自己与照子如此一番胡闹,或许什么地方还残存着一点儿恋情,但那又是一种极不和谐的、难以理解的心理。
“既然如此,那就照你们所说的办,最后的结果会怎样我就不管了。”
姑母愤愤不平地离开二楼,照子没下楼前,她不让阿雪睡觉,自己也倚在长火钵边未曾合眼。
“阿照,我总是放心不下,从今夜起,你就睡在这个客厅里!”
忘了刚才的争吵,再也不固执己见,只是低声哀求女儿。照子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可妈妈要是睡在我的身边,也会受牵连的呀。”
当天夜晚,门窗紧闭,连厕所的电灯也没关就睡了。次日中午,姑母的不安仍未轻易消除,每次打开外面的纸槅门,都会战战兢兢地迈着脚步,从纸槅门后面怯生生地望着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