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一章 有女名拾(第5/5页)
“进去再说吧,在这儿小心叫人瞧见。”我推着四儿进了门。
今天雪大,府里的人又多在前院准备岁末的祭祀,因而一路走来倒也平安无事。我留了四儿在屋里照顾少年,自己跑回书房用小陶罐取了几块烧红的火炭。等我再次推开门时,夹室里的两个人已经很是熟络。
“你可回来了。”四儿从床榻上跳下来,一边穿鞋一边对我说,“于安说他刚才是饿晕了,我先去找点吃的,你在这儿陪着他吧!”
原来他叫于安。
我将手中陶罐递给床榻上的少年,转头对四儿道:“我也要回书房去了,你爷爷要是发现我不见了,没准儿会找到这里来。”
“那他……”四儿回头望着于安有些犹豫。
“只要他不出这个门,不会有人发现他的。你待会儿也别慌里慌张叫人看出什么来。”
“嗯,我刚才是半路上被柏妇逮住一起去了百里府,肉酱没要到,但要到了不少好货。大头师傅已经准我休息半日了。那我早去早回。”四儿前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后一句却是冲于安说的。于安轻轻颔首,她灿烂一笑,披着蓑衣就冲了出去。
“那我也走了,你好好休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于安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他被人追杀了一整日,终归还是害怕。
我捏了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快。”
书房里,三足双耳兽纹炉里的炭火已经灭了大半。屋外,北风夹着冻结成冰的雪子一阵阵地敲打着窗棂。我跪坐在忽明忽灭的炉火旁,看着手中湿漉漉的短袄懊丧不已。这短袄是六岁那年柏妇帮我做的,袖子虽短了许多,但却是我唯一的冬衣。今天也不知是在哪儿剐破了,后背心上竟多了一道两寸多宽的口子,露出一堆乌黑发霉的破絮和成团的芦花。
夹层湿了,冬衣就算废了。之后三个月,我怕是要挨冻了。
我叹了一口气,把袄子丢在一旁,然后像往常一样从书架上取了一卷竹简摊在案上。
将军府里的仆役多是庶民,而我只能算个奴隶,别说没有机会读书识字,要是拿出去卖了,说不定还抵不过一张狗皮。可我疯狂地想要识字,我想知道阿娘每日哄我睡觉时唱的是什么歌,我想知道她疯疯癫癫时说的是什么话。一个人如果盯着另一个人看上十日、百日,即使不说话,他们也会认识彼此。那么,如果我每天都盯着这些竹简看,是不是终有一天我也能认识它们?
“我是阿拾,你们认得我了吗?”我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竹条上歪歪扭扭的墨痕。
“咔”,门外忽地传来一声轻响。
我心下大惊,想要起身收拾案上的书简却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