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十七章 再遇故人(第2/4页)

“医尘昨晚喝了千日醉,往他身上浇冰水都醒不过来。主事流血不止,还请姑娘随我速速下山。”看童子的样子似乎情况非常紧急。

“你等等啊,我马上来!”

受伤,流血……

我凭记忆在药圃里拔了几株止血的草药,又到医尘柜子中取了一块麒麟竭,跑到外面对小童道:“我从没医过人,研习医术也不过几日。先说好,我只能勉力一试。”

“有总比没有好,姑娘跟紧我!”

小家伙年岁小,脚下的功夫却很是了得。我来时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被他拉着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是走到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只剩了半条命。

“你来做什么?”明夷一身红色长袍立在床铺旁,绝美的脸庞让我几乎忘了此刻房里还有一个流血不止的病人。

“我来治病,你呢?”

“先巫后医,难道你不知道?”明夷行至我身边,轻笑道,“你才去了山上几日,居然敢来行医?要是他死了,你就别想走了。”

“我会治好他的!”我把头一昂,信誓旦旦道。

“哦,是吗?”明夷颔首微微一笑,广袖一摆,似一阵清风消失在我眼前。

放下狠话不到半刻钟后,我就后悔了。床上躺着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双目紧闭,全身发烫,手臂上一处新伤流血不止,腹部一处旧伤已经溃烂红肿。

小童误我啊!他只说受了伤、流血不止,可没说伤口溃烂、全身高热啊!

小童看着男子越来越苍白的脸,忍不住扯着我的袖子急声道:“姑娘,你倒是快治啊!”算了,死人当活人医吧!

“拿一柄锋利的匕首给我,再找人把这几株草药的根洗净、捣烂,这块麒麟竭也要磨成粉交给我。”

“诺!”小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我,而后拿了草药飞快地出了屋子。

我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烤,慢慢地割开男子的外衣,露出里面的伤口。手臂上的是剑伤,腹部的因溃烂红肿看不太清。按医尘手卷上的记载,腐烂的伤口必须先去除死肉才可上药。但手中这把匕首刀刃处太厚,根本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儿。

“姑娘,都弄好了。”小童拿着两只漆碟走了进来。

“放下吧。这谷中谁有最锋利的匕首?”

“自然是我大哥的匕首最快、最利。”

“那你大哥人呢?我可否借他的匕首一用?”

“姑娘,这床上躺着的就是我大哥。”小童放下手中的漆碟,俯身从男子鞋靴中抽出一把只有两寸长、半寸宽的匕首,“姑娘,给!”

我拉开匕鞘,一阵寒气扑面而来。这匕首窄短锋利,比起之前公子利给我的那把匕首丝毫不差。

我先用烧酎把匕首擦了擦,而后又在火上烧了烧:“你帮我按着他,我要先把这些坏死的腐肉割掉。”

小童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压到了男子的腿上。

床上的男子虽然昏迷不醒,但当我下手时,他仍旧痛得直打战。我心中不忍,只能尽量做得快一些,以减轻他的痛苦。

敷药、包扎,一番折腾下来后,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弯了许久的腰直不起来,只能随手扯过一张蒲席在床铺旁半趴了下来:“小童,这里有我看着。你去守着医尘,他一醒过来就赶紧带他来这里。”

“诺!”小童行了一礼,不放心地看了男子两眼后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男子两人。我好奇地往床头挪了两步,细细地端详起这位号称天枢刺客之首的人。他样貌清瘦冷峻,闭着眼睛,看着还有几分眼熟。听童子说,他是在齐地受的箭伤,一路熬到这里;昨天在山下为救一名被山匪强掠的女子,又添了手臂上的新伤,这才一直昏迷不醒。

能做到巽卦的主事,自然是有过人的本事,但让我敬佩的不是他的功夫,却是他的品德。一个人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会出手救人,实乃真侠义也。没进天枢之前,我打足了十二万分的戒心要到这虎穴里探个究竟,可进了这里,遇到的全是可怜、可爱、可敬的人。若不是心里牵挂着四儿、无邪,放不下伍封,我倒真想留下来做个种药、治病的小童。

过了一个时辰,男子手臂上的伤口止了血,但人依旧高热不退、浑身发抖。我此刻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得到外面取了冰水,用帕子擦拭,替他降温。

一来二去,太阳西沉,皓月东升,床榻上的人总算睡得安稳了些,我这才趴在床头沉沉睡去。

“你是谁?”夜半,我被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睡梦中唤醒。

“你醒啦!”我急忙拿手在男子额上试了试,感觉他高热似乎退了些,“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我在做梦?”我刚想起身倒水,却被男子牢牢地握住了右手。

“你不是在做梦,你活着回来了。明日等医尘醒了,就让他来看你。”

男子迷离的视线落在我的眼睛上,忽然他笑了,苍白干裂的嘴角微微一扬,从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轻不可闻的字:“阿拾……”

“你是谁?”我错愕不已,刚想细问,男子一歪头又晕了过去。

他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此时再看男子的脸,我心里不由得喜一阵、悲一阵。喜的是,我们隔着连天的烽火终于相见;悲的是,若是他这回伤重不治,还不如不遇,那样我和四儿至少会以为他好好地活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那一夜,梦中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遇见于安的那个冬天。他还是马车上让四儿一见倾心的青衣小哥,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将军府小小的床铺上互相取暖。到后来,梦里的我们长大了,他驾着红布盖顶的马车娶走了四儿。四儿穿着天下最美的嫁衣,笑得泪流满面。多好,七年后,他真的回来娶你了,梦中的我独立在漫天飞雪里泣不成声……

第二日,我哭着醒了过来。明明是个美梦,我却因为于安的昏迷不醒而悲伤不已。

“你哭什么?他让你给治死了?”明夷来的时候,我满脸都是泪水。

“你来做什么?”我抹了把脸,闷闷道。

“这家伙死不了,你哭得太早了。”明夷在墙角的铜炉里焚上了降真香,一缕青烟飘摇而上,一曲巫歌从他口中流淌而出。末了,他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小包红褐色的粉末,和了熟水灌进于安的嘴里:“我今日给他算得了一卦‘雷水解22’——卦象虽凶,但有利变。”

“你不用安慰我,他现在伤口肿胀、高热不退,再这么下去,肯定撑不了几天了。”我哽咽道。

“我安慰你?”明夷嗤笑一声走至门边,瞟一眼站在门外的小童,回头对我笑道,“新来的,果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