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二十章 十年一梦(第5/7页)

我这时候一门心思要去找四儿和无邪,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拨开他们两个直冲出大门,朝西市狂奔而去。

昨晚,我没有去西市的驿站找无邪,无邪很可能会按我们之前的约定去公子府找我。但昨晚他又没有出现,莫不是被公子府的人当作刺客抓起来了?

我越想越害怕,脚底一虚,差点扑倒在路上。

“你到底要去哪里?”张孟谈骑了一匹黑色的骏马从我身后赶了上来。

我没理他,只咬着牙拼命往前跑。

“你以为你能跑得过马吗?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我怔怔地停了下来,他打马在我面前绕了一圈,俯身一抱将我放在身前:“你这个疯子,赤着脚就这样跑出来,扎破了皮,我就把你的脚也捆成圆的,看你还怎么跑!”

“唔——”我此刻说不了话,只能用手肘使劲顶他。

“知道了,你指路吧!”

我伸手往前一指,他用一只手紧抱着我的腰,喝马飞奔而去。

到了将军府后门口,我来不及等张孟谈扶我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疾奔到门边。墙角上果然有两个用石头画的小圈。

他们到雍城了!

张孟谈一脸迷茫地牵着马站在我身旁,我转身双手一撑翻上马背,夺了他的缰绳就要跑。

“你等等我!”他急忙快跑了几步,翻身坐到我身后。

到了西市驿站后,我一边比画一边写,在张孟谈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说清了四儿和无邪的长相,但驿站里的人却说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驿站,刚刚回来的力气一下子又被抽干了。

张孟谈拉住我,轻声道:“也许驿站里人多,他们一时住不进来。待会儿,我派人过来守着,如果有他们的消息就立马告诉你,可好?”

我点了点头,在他手上写了“公子府”三个字。

“你是想让我去公子府打探一下?”

“嗯——”我接着又写了几个字。

“问问看,昨天有没有抓到什么刺客?”

“嗯。”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今晚就派人过去。”

我退了一步给张孟谈行了一礼,他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臭脸把我抱上了马:“刚才在巷道里还想抢我的马,现在倒懂起礼来了。”

我脸一红、头一低,用长袍把自己整个人都遮了起来。

“你倒好,把嘴巴咬烂了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生死之事全然不用解释。”张孟谈遛着马儿慢慢地往馆驿走,走了半天又问,“你刚才都到了将军府为什么不进去?伍将军知道你还活着吗?他上次说要请我喝酒,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我一听张孟谈的话,忙转头冲他拼命地摆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那个人。

“他还不知道?之前瞧你们的样子还以为你与他有情呢!”张孟谈笑着将我搂紧了些,我默默转过头不再理他。

等我们到了馆驿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春末夏初,雍城的风最是狂躁,路上的行人个个都低着头、顶着风,神色匆匆地赶路。

张孟谈去马厩拴马,我赤着脚站在长街上。夜风将长袍高高地吹起,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吹得我一头长发在空中乱舞。可我喜爱雍城这时的风,它充满了力量,我虔诚地乞求它能够吹散我此刻满心的悲愁。

在我被狂风吹走之前,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我肩上,我回过头,先看到了站在五步开外的张孟谈,而后才看清站在我身后的人。

那人脸上群情交织,有喜悦,有哀伤,有惊讶,有痛苦,而落在我眼里只剩下深深的恐惧。我双手一松,手上的长袍瞬间被风卷走。

伍封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在我最脆弱不堪的时刻。

“阿拾……”

眼前的人是我刻进骨血的人,耳中的声音是我过往岁月中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可我手足无措,整个人抖得几乎站不住。

“阿拾,是你吗?”伍封扳着我的肩膀把我猛拉向他。

我艰难地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这一瞬,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我的眼中只有两个幽暗的、深不见底的黑洞。那黑洞震颤着、呼啸着,越变越大。猛烈的旋风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从那黑洞深处冲了出来。我的腿突然冷得发木,牙齿开始咯咯作响,一种难以言喻的寒冷侵入骨髓。

我抓住胸口开始拼命地喘气,但每一口气吸到一半就再也吸不进去了。我快要窒息了。

“你怎么了?”张孟谈推开伍封,在我倒地的一瞬接住了我。

我拽着他的衣领,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这样呢,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张孟谈扶着我的脑袋,扯开我的领口,转头朝馆驿里急声大呼:“明夷——明夷——”

“阿拾……”伍封蹲下身子,用手来摸我的额头,看着他越来越近的手,我喘得更加厉害。

“伍将军!”张孟谈抱在我背上的手猛地一紧,将我整个揽进怀里,“巫童突发恶疾,恐对将军不利,还请速速避离!”

“巫童?不,她是阿拾!”伍封突然疯了一般伸手来抢我。

“将军,请自重!”张孟谈抱起我,旋身避开。

“你——”伍封还来不及说话,明夷已经从馆驿里奔了出来,厉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是要害死她吗?快放下来!”

张孟谈闻言把我放了下来。此时的我已经神志不清,依稀只听到明夷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打晕她!”

然后,我便如愿晕了过去。

是夜,我醒来时安然地躺在床上,嘴上的纱布已经被解开了。

床头,张孟谈抱着一个小陶罐靠墙睡着。我稍微翻了一下身子,他即刻醒了过来:“你醒了?快,先把药喝了。”

我坐起身子接过陶罐,轻声道:“我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先喝药吧,明夷熬了一个多时辰。”

我举起陶罐凑到嘴边,药汁碰到嘴唇上的伤口,痛得我一阵阵地发颤。

“要是痛,就哭出来吧。”张孟谈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一口气把药喝完,将陶罐递给他:“我没事,你不用守着我,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