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费心苦筹谋(第9/9页)

“是。”

众人上马,待要出发,商之却猛地勒紧了缰绳,神色僵凝。

“怎么了?”石勒起疑,话音刚落,便闻山风吹过耳畔,送来一缕清幽的笛声。

“哪里听过……”他喃喃自语,也有些迷惑。

“你带他们先行回云中,我随后就赶上。”商之匆匆扔下命令,拨转笼辔,火焰马奔入山岩间,眨眼不见。

石勒呆望了半晌,不敢违命,只得率众先行离开。

商之寻着笛声前行。歧原山东西走向,他自山南寻到山北,绕过两座山峰,进入一座山谷后,才感觉那笛声逐渐清晰。山外严寒,谷中却是暖流如春,古枫似画,湖泊深深,星月落入碧波,粼光荡漾。

湖边更有帐篷数十座,毗连相靠,火光闪烁。

吹笛的人坐在湖畔岩石上,高髻紫带,月光下的面容,无比静雅。她身上穿着的,不再是锦衣罗裙,而是寻常牧人的衣裳。

商之远远望着,心绪一阵纷乱,下马将火焰拴在古枫树下,轻步走向湖边。

那人听觉甚是敏锐,笛声蓦地停下,一道紫玉光芒划破漫天光影,直朝商之挥来。哗嗤一声,衣帛撕裂的声响传入二人耳中。

“夭绍,是我。”商之沉声,五指扣住紫玉鞭。

月转星移,无数清光透过茂密的古枫树照上两人的面庞,视线相对,皆是怔忡。

夭绍咬了咬唇,将紫玉鞭从商之手里抽出,又将宋玉笛系在腰间,而后再抬头望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目光瞥见他额角未干的血迹,心中一紧,慌忙上前一步,“你受伤了?”忍不住将手指摸上他的额头,血迹擦去,未见伤口,她才松了口气。

指尖温暖,沾血的肌肤却是冰凉。如此一来,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触,俱是心神微震,相顾无言。

“不是受伤……”商之开了口,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夭绍讪讪,将手背在身后。此刻靠近他身前,她才发觉他身上携带的浓重血腥气,轻声道:“方才……山那边鼓声隆隆,火光冲天,是你们在打战?”

打战?不算。

商之笑了笑:“是偷袭。”他抬目望着湖边毗连的帐篷,问夭绍,“那些是什么人?你为何会来歧原山?”

夭绍道:“他们都是那个牧人的族人。我在路上遇到了他们,是一起逃来这里的。”

商之皱眉:“逃?”

“是啊,”夭绍看着他,微笑,“入帐喝点热酒吧,离歌和三叔也在。”说完,不等商之回答,她便转身朝靠近的帐篷走去。

商之只好跟在她身后,刚到帐前,两名妇人从相邻的帐篷里出来,喊住夭绍,满面笑容与她说话,目光却关切地望向商之。夭绍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只笑着眨眼,点点头,却不答话。

“她们说的是柔然话,”商之看了看夭绍,神色怪异,“你听得懂?”

“听不懂啊,”夭绍扭头,“她们说什么?”

她们问我是不是你的夫君。商之盯了她一眼,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入了帐。

帐中,离歌与沐奇正在说话,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商之两人俱大吃一惊。得知商之此行的原委后,沐奇笑道:“我正与离歌说起今夜山外火光隐隐,鼓声如雷,必是有了战事。果不其然,还以为是柔然人和匈奴人又在纠缠不休,却不想原来是尚公子奇袭敌人粮草。”

商之听得一怔:“柔然人和匈奴人纠缠不休?”

“是啊,”沐奇笑道,“自苻氏马场一路北上,都是当日匈奴侵占的柔然土地。虽说两方大军都将重兵压于云中城外,却还留有部分军队缠斗在旧地,日日兵戈不休,害苦了在那里游牧的柔然百姓。我们当日在苻氏马场遇到那几个胡商后,得知那牧人的族人在三年前被驱逐出雪山一域,流亡向南,便一路寻来,正遇到他们受困于匈奴与柔然之间。郡主设计引开匈奴的追兵,将他们救出重围。他们视郡主为恩人,与我们相互扶持,逃离战火,避到歧原山脚,意外寻得这么一块世外桃源般的山谷,才停歇下来。只是不想这么巧,竟在此处重逢尚公子。”

商之听完,许久沉默。直到夭绍捧着热酒入帐,他才又开口询问:“你还要去雪山?”

“当然,”夭绍倒了杯热酒给他,笑意盈盈,不掩心中的喜悦,“我已有了线索。”

“什么线索?”

离歌道:“虽然三年前牧人全家死于非命,且帐篷被燃成灰烬,但谁也想不到,他在出事之前,曾将一张地图留给了族中长老。郡主今日向那族老问起牧人和雪魂花的事,族老为报答郡主救了全族的大恩,便将那张地图转赠给了郡主。”

“是吗?”商之看向夭绍,“什么地图?”

夭绍自袖中取出一卷羊皮,摊在案上,将灯烛移过来,让商之细览。

“说是地图,只是这上面有些图案甚是奇怪,我却想不通。”

“像是图腾。”商之想了想,道,“临摹一份,让我带回云中。柬叔熟知草原上诸族的图腾和历史,他可能会认得。有了消息后,我会让飞鹰带信给你。”

“好。”夭绍取出干净的藤纸,蘸湿毛笔,于灯下细细描绘。

离歌对沐奇使了个眼色,两人静悄悄退出帐外。帐里只剩下商之夭绍二人,夭绍伏案画着地图,他在一旁观望,帐中寂然,静得仿佛可让二人察觉到彼此的心跳声。

商之忽然道:“不如你现在随我回云中,如今即便拿着这张地图,你也找不到雪魂花。”

烛光下,夭绍眼睫颤了颤,屏息片刻,抬起双目看着商之,微微笑道:“伊哥哥孤身去了柔然王城,你知道不知道?”

商之不答,算是默认。

夭绍重又低头作画,道:“他那里或许也会有消息,我想先去柔然王城找他。”

商之仰头,将碗中热酒饮尽。这才道:“那你一切小心。”

“你也是。”夭绍没有抬头,轻轻一笑,将藤纸上的墨迹慢慢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