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冷铺(第3/4页)
汤胤绩与逯杲听了,都似忽然醒悟。
“逯兄可愿意试着模仿一下那魏大虎当时的动作,看看可还顺手?”
逯杲倒也不觉有什么不便,当即一手拿了那条残缎,就俯在离屋门不远的地上。
杨继宗道:“此时杀人者已去,你要努力爬向墙边去摁那血印。”
逯杲就假作濒死之状,向前爬行了两步,再伸出手去向墙上摁那手印。但因右手中有那衣片,想要摁上手印,只能先把衣片放下。
“逯兄再试试,可有别的什么办法,能一面拿着这片缎子,一面把手印摁上。”
逯杲趴在地上又试了几次,若仍拿着衣片,就算把手印摁上了,也一定会有那片衣袖的明显痕迹。
“现在墙上并没有一丝残袖的印迹,那就只能是魏大虎先放下衣片,摁了血手印,然后再重新把衣片抓到手里。”
逯杲就随着杨继宗所说将这些动作做了一遍。
“逯兄请起。老伯,你看这魏大虎临死之前的一番作为可是有些怪异?”
汤胤绩看着逯杲在地上的举动几乎要被逗乐了,却收住笑容道:“贤侄这套断案的法子,老夫倒也是头一次见识,不过如此效演一番,还真是如见现场,入情入理。虽然不能断定魏大虎临死之前必然不会如此行动,但看起来确实十分别扭。不知贤侄对此作何解释?”
“依小侄之见,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魏大虎认为摁上手印、地下葫芦与手抓衣片,合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哑谜,如果我们猜中了就可以大大有助于破案。他为了早报被杀之仇,才用最后一口力气先摁了手印,再抓起布片——但这个哑谜实在难猜。”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另一种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片残袖并非是魏大虎扯下来的,而是有人后来故意放到他手里的。”
此话一说,不但汤胤绩极为吃惊,连逯杲也不禁又把杨继宗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
汤胤绩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道:“若真如贤侄所说,这个案子可就更不简单了。此案被害者有十七人之多,虽然都是冷铺里的乞丐,恐怕连喊冤的苦主都没有,但毕竟是人命关天,十七个冤魂的恶怨集中起来,京城哪得安宁!何况,那些凶徒在天子脚下竟敢如此猖狂作乱,我大明朝的法度何在!贤侄不知有什么思路,可以尽快解破案情,拿住凶手,报死难者之仇,申青天公道之理。”
“小侄对这案子一时还摸不着头脑,需要再对相关人事深入访查才能看看是否有所突破。我看这位逯兄精明细密,又眼线广布,对这一带乞丐状况极为熟悉。不如我们就分头行事,逯兄在这里刑讯相关疑犯,小侄再去秘密勘查。分进合击,或可更有成效。”
汤胤绩点头道:“这样也甚好。逯杲你就在这里设下刑堂,审问相关人员,却不可滥刑过多无辜。每日审得汇总报与我知。”又问杨继宗:“你可有什么需求?”
“我只要一个校尉,以便联络之用,如日后临时再有需求再向老伯要吧。”
当下杨继宗在这个锦衣档口里匆匆吃了晚饭,就要再去问问当地铺头相关情况。汤胤绩让一个叫张山的校尉跟了,“这几天你就听杨公子支使,每天都要送他回到家里才可收工。”
四
朝天宫以西,自阜成门大街往北直到北城墙角都属一坊,居民依街巷共分为三排十五铺,双冷铺南北两处都属十一铺。那十一铺的铺头姓孙,自打今晨北冷铺发生重大命案,西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官人不断把他叫去讯问,又是奔忙又是惊怕,待天黑回到家里,已经是筋疲力尽。谁知道进家还没坐稳,门外又有人叫:“锦衣卫的,有话要问。”
把杨继宗迎进屋里,那孙铺头先跪下磕了几个头,才道:“两位大人有话尽可叫我去问,何必亲临到小人这破宅。”
杨继宗道:“有关北铺杀人一案,我有些事还要问你。你且起来,坐下说话。”
铺头站起来,却不敢坐,只立在一边等着问话。
“那北冷铺在你的管界,你听说过没有,魏大虎一伙手中可有什么值钱要紧的东西?”
孙铺头对这一问几乎有些不屑,却依然认真答道:“他们一伙要饭的花子,既无换洗之衣,又无隔夜之粮,能在冷铺里睡上热炕就算祖上积德了,哪里会有什么值钱之物?小人从来没有听说过。”
杨继宗并不在乎那铺头的想法,继续问道:“这北冷铺的乞丐,与其他冷铺或是街巷中别的什么帮派,有没有过纠纷争斗?”
“那些花子净是些无知无德之人,为了一星半点的利益互相争吵乃至动手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据小人所知,不论是这北冷铺的花子伙内还是他们与其他各伙,都没有什么大仇大恨,更到不了杀人的地步。这次的案件如此血腥,小人实在吃惊,却想不出有什么缘由。”
杨继宗见这铺头回话得体,头脑清楚,又问:“北铺的乞丐打更要走哪条路线,通常需要多少时候?”
“这条打更的路线照规矩是由北冷铺出来朝南,一直到弓弦胡同朝西拐到城墙根上,朝北到和义门,再顺着和义门大街回来。慢慢走着,通常要用将近两个点的时光。不过若是像昨夜风大又冷,打更的不觉就会走得快些,只要一点多一些就能够绕一圈。”[3]
“你可记得,昨夜到了几更就再没有听到梆子声了?”
“我怕自己听得不清,还专门问过几户邻舍,大家都说是二更的梆子都还听到,但三更以后就再没有人打更了。”
杨继宗点头,又问:“你可知道,那北冷铺里平时住着有多少乞丐?”
“回官爷,冷铺里的花子人数时常有变,去年入冬以来那北铺的花子有二十来人。”
“杀人那屋里你自然也去看了,尸身当中可有什么生人?”
“那些花子,小人虽也不算熟悉,却因时常见到,脸还是熟的,死者中并没有外人,都是那冷铺中搭铺的花子。”
“那么,有没有什么人平常都住在冷铺里,昨夜却并没有死在那屋里呀?”
孙铺头听了一愣,低下头努力想了半晌才道:“自去年十月,因着天冷,魏大虎一伙的花子全都住进了冷铺。魏大虎还跟我说过,今年人太多,一铺大炕挤不开了。我问他到底有多少人马,他说是还差一人就满了二十的整数了。”
“这么说,还有两个人并没有在那铺里遇害?”
“北铺里有个小花子,小名叫车子,只有十三四岁,虽然是要饭的,却生得伶俐,也白净。过年前,听说叫一个什么员外家收了去当小厮。他应当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