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花园(第19/22页)

什么都没有发生,莱斯那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接着,她咽下了傲气(因为他们之间有些争执),打电话给住在杰克的农舍的人,就是那个每天下午开车上山接孩子放学的女人,她从没有对我笑过,也是她推平了杰克的花园。但是莱斯那里依旧没有传来消息。这时候布兰达的钱花光了。她做了已经决定不做的事情。她去找麦克·埃伦,和他住在一起,直到像传言中那样被踢出来。

她痛心而愤怒地回来了,一心想要戏弄那个她觉得或者假装觉得奇怪的男人,她觉得他不是个男人。浪漫的冲动曾让她在罗马火车站边的旅店里激动了一阵儿:这个女孩很无助,身陷危险,热切的情人在另一头。莱斯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卖掉一切来找她。但是莱斯那里没有任何消息,她觉得受了这股冲动的嘲弄。

布兰达的姐姐说:“菲利普斯太太一直没有把消息带给莱斯,四五天后才转达,那时候布兰达已经离开旅店和麦克住在了一起。她说她忘了。她说因其他事情耽搁了。她说以为没那么要紧。但我觉得她是故意的。”

布兰达的姐姐说,千万别指望那个住在杰克的老房子里的女人。但是这个故事赋予那个女人,那个下午开车上山去接下了校车的孩子的女人以新的性格,也使她的车的形状和颜色有了新的特征。

夏末的一天,我走过农场的老房子和杰克的农舍及花园,这片垃圾和废墟已不再是当年杰克眼里的世界,如今车道那边的废墟又多了一个焚烧工业垃圾的坑。火偶尔会烧焦多年前为了围住废地而种下的白桦树。某天,我走过农场和蔓延的垃圾,走上一个个变黑了却还泛着嫩芽新绿的稻草堆,听到小树林后面大火燃烧的声音——树林也有点年头了。

我听到了树林后面的声响;看到了烟,树桩间是黑色,田野里火光一片,热浪像块老式玻璃般扭曲了景象。我感到了热度,接着很快被噪音包围,嘈杂声演变为响亮的噼啪声。我想起了二十五年前在南美洲东北部的高地听到的声响:大瀑布的声音。水与火,它们发出同样的骚动声。在巨大的噪声中以飞快的脚步走在丘陵上,一切都好像是一个样。

火很快灭了,树林后的田野里一片灰烬。在我散步回去的路上,在空荡的茅草屋的天窗下,是一层厚厚的苔藓,一种不自然的翠绿,那绿色曾经是茅草的美的一部分,代表的似乎不仅是植物之美。

如今茅草屋这般安静;花园边曾经围着整齐的篱笆,夏天点缀着小朵的玫瑰,如今一派破败。

山的另一边如此安静,谷底是一片荒草地,荒地那头是一座废弃的农舍,农舍在一块凹地中显得黑而锈。我在周末的下午,在空荡荡的丘陵的静谧中看到如此安静的景象:住在杰克的农舍的孩子们在碎石和轮胎堆中玩耍,周围是一些野草和黄花。

*

也许在那里,杰克眼中作为一个整体的山谷会延续;没有我视野中的衰败;那是一种在成年人脑海中延展的孩童视野。

还有人也觉得山谷和车道不曾衰败。有一天我走过旧农场建筑,走过白桦树下新鲜的落叶和燃着火的白垩坑,朝新树林的方向走去,看到远处有个人影。

我习惯了独自散步。在这样的距离外看到一个人,也就是再往前走十或十五分钟就能碰上那个人,这可能会毁了我往返的散步(因为他也可能往回走,通常走到停在车道尽头和高速公路交会处的一辆车那里)。因此,要是看见有人走近,我宁愿转身放弃散步。

然而这次我没有。这个人原来是个中年女人。她个子很小。从远处看,尤其是映衬着天空,她让人难忘;人在空旷中容易凸显出来。我们迎面碰上时,她对我打招呼,大大方方地。我们停下来聊天。她在什鲁顿工作。她说她住在埃姆斯伯里时经常在这条路上散步。她说自己找到了鹿活动的路线,知道它们大概在哪里穿过公路。鹿一家生活在一小块三面环绕着高速公路的空地上,周围还有军队进行射击训练的靶场,活得很不容易。

老农场经理的眼里也没有颓败。某天,我看见他骑着马走在树林和草地间的车道上,后面是那座有云雀和坟堆的山丘。以前他开着路虎倒很少来这么远的地方巡查。现在他退休了,能随意溜达。他骑着马,更是休闲的表现。

这是一匹大马,毛色漂亮,带着灰白或红棕色斑点。他说这是一匹难对付的马,是女儿送给他的,他女儿结婚后在格洛斯特郡生活。他谈话的内容:他女儿(很会和马相处),以及这匹作为礼物的马(这匹马很听她的话)。

他郊区的房子在老旧的车道边,花园规整。女儿长大离家了,如今他的日子很空虚。他的时光飞逝!人一辈子过得如此快!事实上,正常情况下只能见证、了解连续两三代的生命。

我见到他时不是这么想的。一开始我觉得人们说得有道理:那些精力充沛的人退休后老得快。当时他发现座下的马很难骑,于是下马放松放松,正好和我说话。他变老了,背驼了,步伐僵硬。我第一次看见他走路,觉得那是农夫走路的范本,我见到了“农夫的步伐”。

我后来又有了另一个想法。一个人活跃的周期、做事的时间是短暂的。想到这一点时我已离开了庄园和小屋,当那一段生活结束后,我开始觉得精力和行动有时不听使唤。每个人的精力是一定的,用完了就是用完了。在我看见经理骑着马,看见我们之间年龄、精力和前景上的差距之后没几年,这些念头就出现了。但是,中年或者与之相随的衰退会突然降临在一些人身上;正如老年降临在老农场经理身上一样,中年猝不及防地降临在我身上。

我想听老经理讲讲新来的农场工人。我会说自己更喜欢他的作风。这更多是出于对他,对一个来自我的过去的人的敬意,而不是因为我了解自己在农场的所见。但是他不感兴趣。看来拉拢感没有传达到。这样也没有大碍。因为最后,经过两个严重干旱的夏季,新的农业创新神秘地(至少对我而言)失败了。那两个夏天异常干旱,我小屋前的老橘树都枯死了。

干旱时期我听到人们谈论——在公交车上或是从租车人布雷那里——不是水被引到牛面前,而是牛被运到有水的地方,也许运到威尔士!这是新农业的规模、风格和声誉。我不知道是确有此事,还是当地人过于激动地夸张了。然而很快,这些都不重要了。创新失败了。虽然它声势浩大,影响到那么多人,影响到数英亩田地最终的面貌,但失败从来都是静悄悄地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