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衍,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是我一个人的(第5/9页)

两人一起被搀到医务室之后,不断有同班同学为了他来质问、责骂那个女生。她不停地向人家道歉,然后埋下头一直不敢看他。他看见女生垂着头的时候,眼眶里分明有亮晶晶的泪光,而胳膊肘的衣服已经磨了个洞,里面渗着血丝。他的膝盖和手掌被塑胶跑道擦破了很大的几块皮,全身像散架了一样,所以,他能想象她伤得肯定也不轻。

那么漠然的他居然有些不忍地问了句:“喂,你还好吗?”

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句漫不经心的问候,居然就让她抬起头来咬住嘴唇,破涕为笑。

“学长,我叫苏写意。”

“哦。”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们以前见过的啊。”她完全忘记了伤痛,兴奋地提醒他。

“嗯。”他没有兴趣。

“我是一年级七班的,教室就在二楼的楼梯口那里。”她叽叽喳喳地说,“你每天都从我们教室门口经过……”

他开始头痛,非常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她,幸好校医及时出现了,打断了写意的骚扰。校医一点一点揭开他伤口上面的布料,他有些抽痛地扯了扯嘴角。

她嘟着嘴,内疚地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激动跳出来了,结果害得你们班没名次。”

“没什么,反正也没意思。”他淡淡地说。

这是他的记忆中能想起来的最早的一次交流。后来她曾说,他们确实在那之前还在别的地方认识过。可惜,他始终记不得还有什么。

那个时候的写意只有十四岁,无论是年龄还是个子,都是全班最小的,完全是没有长开的样儿,就是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儿的小矮子。可是她却很吃得开,什么打抱不平的事情都管,以至于很多男生不太喜欢她。

她学习一直都不怎么努力,上课老和老师唱对台戏,请家长是常有的事。一日,他去办公室交试卷,正巧看到写意站在办公室,旁边坐着的大概是她妈妈。

老师说:“她居然带着班上好几个女生到人家家里面去理论。虽然那个男同学确实不该那样欺负乡下来的女生,可是这些事情,也应该报告给老师,让老师解决吧?”

老师的最后一句话,实际上是转过来对写意说的:“你们这样做,人家家长闹到学校来,说是给他家里的小孩造成了心理阴影,你说怎么办?怎么班里什么坏事都和你苏写意有关?”

苏妈妈闻言,对着老师好脾气地道歉。

可是写意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

他路过的时候,写意察觉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她那原本拧在一起的眉毛,舒展开来,还偷偷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和往常一样,挪开视线无视她,走出办公室。

她个子小小的,也不知道这样的身体里面怎么会爆发那么大的声音。每次他打球,她只要在旁边都会扯着个嗓门喊:“厉南衍,加油哦!加油!”

寒假考完试,学校放了假,他去市图书馆温书,没想到偶然碰到写意。从那以后就一直没有消停过,每日定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妈妈在这里上班。”她乐呵呵地解释。

他没注意听,只是埋下头去看书。

“你好用功,听我们老师说,你要考M大?”她又找话题闲聊。

“你名字真好听,可是大家都这么叫又没意思。”她坐在他对面,下巴搁在桌子上,津津有味地盯着他垂下去的睫毛。

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在自说自话,他就没搭理过她。

“不如我重新想一个。”

她平时最爱给人取绰号。

詹东圳的“冬冬”二字,已经是很客气的名字了,比如同桌毕海湖,她就直接叫人家“Beautiful”,幸好是女的,还算文雅,没啥损失。

不过,还有个同学名字是鄢正华,她给人取了个“胭脂花”,搞得人家一个大个子男孩,有了这么一个绰号。后来,全年级都知道,七班有个面黑的男生叫什么花,而忘记了他的原名。有一次上体育课,这个男生在后排和人聊天,体育老师气极,大声喊:“胭脂花,别讲话!”全班同学同时一愣,然后哄然大笑。

其实他姓厉,惹得她挺想叫他“板栗”的,简单又上口,但是肯定不能取这个,不然他的眼光也许会将她当场碎尸。

她绞尽脑汁地想。

“阿衍,”她说,“我就叫你阿衍吧。”

他在刷刷刷写字的笔尖微微一顿。

“我叫厉南衍。”他申明。

“阿衍真的很好听耶。”她难得想出这么好听又不损人的名字。

他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收拾东西走人。

她追着解释:“人家黄药师的老婆叫冯蘅,本来这么个名字很普通,可是黄老邪称她阿蘅,阿蘅啊,叫起来好揪心,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大美人儿了。”

写意一边说一边自己沉醉,待回过神时,发现人家已经走了好远了。

后来父亲到B城来看他,顺道请朋友沈志宏吃饭,叫了他一起去,几家人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沈志宏有个小女儿,长得白白净净,虽说嘴巴很甜,仍然能一眼就看得出是被大人宠坏的孩子。

沈志宏知道他念十六中的时候,不禁脱口问道:“你也读那里啊?”

临走那会儿,沈志宏在暗地里忽然对他说:“南衍啊,我的写意也念你们学校,一年级七班,见过没有?”

“见过。”他对长辈都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却是不明白沈志宏和苏写意有什么样的关系。

“那你真的就是她回来跟我提的那个阿衍了?”沈志宏无奈地摇头。

阿衍?阿衍。

他不知道如何回复,只好点点头。

“她跟我说,阿衍要考M大,那么她也要考那所学校。”沈志宏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多教教她。”

就这么一句话,让写意在纠缠他时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结果,整整一个寒假,都有这么一个女生追在他后面“阿衍、阿衍”地叫。

那天大年初八,这个时间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写意又如往常一样在路边蹲点,准备继续当跟班儿追着他去图书馆。她背着书包,穿了一件短短的桃红色羽绒服,下面配着一条白色的裤子,一副淑女搭配,很难得。头一天下了很大的雪,她一个人在雪地里等他,鼻子和脸蛋都冻得红彤彤的,远远地就在马路对面大声地叫他。

在图书馆里,多遭了他几回冷脸,她也学乖了,不再骚扰他,静静地带了作业去做。遇到不会的题,她拿来问他,他却没什么耐心跟她讲,就将答案算出来扔给她了事。没想到她倒很聪明,也能弄懂个六七成。她认真做了一会儿,三两下就将作业做完,于是多动症又开始发作,唯一治疗自己多动症的方法便是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