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小少爷(第4/5页)
偏幽正靠着床背看书,油墨的书页带着特有的气味,很轻。赵承业却想象出了那种味道。墨香缠住体香,活色生香。
他用枪柄敲了敲门板,彰显自个儿的存在感。偏幽抬起头,瞧见是赵承业,放下书籍,问了句:“请问少帅有何事?”
赵少帅踏着他的皮靴,走进这个与地上世界相比起来黯淡许多的地界,颇为贴心地问了句:“这几日可好?”
偏幽没答,只说自己不方便见客,还请少帅移步。
赵承业走近偏幽,直白地摆出条件让人跟他走。面对这荒唐的言语,偏幽也没笑,只是颇为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道:“承蒙少帅厚爱,只是不必了,幽已不适合远行。”
“那适合做一只被囚禁的金丝雀吗?”赵承业为自己点了根烟,继续戏谑道,“兄弟之间禁忌之恋,传出去想必会闹出不小的笑话。”
烟火幽微,灯光朦胧,一整片黄调的光晕里,偏幽夺了赵承业手中的烟,轻声道:“还请少帅谅解,我闻不得这气味。”
烟在他的指间像个天生被把玩的玩意儿,合该由他来揉捏、捻灭。
赵承业也不恼,坐在椅子上长腿伸展开来,颇有种铺张浪费的华丽之感。
“留在这南省有什么意思,这片地界也太平不了多久。北地都是我家的天下,随我去那,安安心心呆在家里,也不用你愁什么今天明日,保你一生无忧。幸事一件,小少爷考虑一下如何?”
偏幽将捻灭的烟头放在床边矮柜上,拒绝了赵承业看似待遇丰厚的提议:“赵少帅看看我,像个能活到南省不太平时候的人么?”
赵承业仔细打量了下,一个漂亮虚弱的病秧子,瞧着确实是活不了太久的样子。可北地别的不多,医院开了不少所,不试一下,叫人怎么甘心?
他换了种说法:“既然时间不多,更得好好享受。整日被锁在房间里,又有什么意思?在崇凌柏这儿,你会被关住,在我那儿,我会放你出去,好好看看这个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世界。安安静静无生无息的死去有什么意思,死得绚烂一点多姿一些难道不是更让人快乐?”
偏幽仍是拒绝,仿佛铁了心要死在这片狭窄之地,对外界没有半点心思。赵承业啧了一声,道:“难不成凌柏兄不是一厢情愿?我来这儿反倒是棒打了鸳鸯?”
“少帅说笑了。”偏幽垂着眼眸没看赵承业,声音很小,仿佛已经疲惫。
要碎了的美人,苍白无血色。赵承业在犹豫。
他又想到老爹,当时对傅夫人一见钟情却也没强取豪夺。自个儿难不成还不如老爹了?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白手骨黑漆面,咚——咚——咚——
偏幽任他敲着,不作评价。
赵承业想到那日所见的小花旦,虽不如眼前的人自带醉梦糜颓,却安全得多。陷进去了,也不过换双鞋的轻巧。这位却不同。
北地大,国家广。时局变幻得他也琢磨不透,还得接老爹的班呢,那么多兄弟的命压下来,哪能让他儿女情长。带着这个病弱的男人,不上心还好,上了心就是明晃晃的弱点。简直是在自个胸膛上放灯泡,生怕别人看不清哪处最致命。
赵承业最后还是走了,踢着他的大长腿走出了这个绮丽糜颓的梦境。只是走之前,他卸了腰间的手.枪,搁在桌面上时,他本想说点什么。
最后什么也没说地就走了,还是一派矜贵风流相。
偏幽的身体开始倒计时。
崇凌柏仍在幻想着以后的日子,他们会相依为命,会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活得太平安宁。他告诉自己不要急,他可以做暂时的哥哥,永远的爱人。只是需要时间,他会让小幽慢慢接受他的。
崇凌柏甚至开始做慈善,他不再往外扩张生意。他建了好几所小学,又赞助了一所医院。他站在傅老爷牌位面前,对逝去的人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会遵守承诺,照顾小幽一辈子。
他说他们不是亲兄弟,不是乱.伦。他不要天伦之乐,只祈盼与小幽的敦伦之乐。不娶妻,不生子,傅家的财产以后他会捐赠出去。他让傅老爷原谅他,请他谅解自己这一片赤诚的心意。
崇凌柏觉得傅老爷会体谅的,如果他真正地爱傅夫人,就能够理解此时此刻崇凌柏所做下的决定。
偏幽勉力睁开眼,喊了声:“哥哥。”
最近他气色好多了,血色沉淀在皮肉之下,他整个人流光溢彩,像怎么也挡不住光的白昼。
崇凌柏抱着他坐起来,问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不想出去逛一逛。
偏幽只是喊着哥哥。
崇凌柏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幽你想要什么,告诉哥哥好不好?哥哥替你去取。”
偏幽摇摇头,他浅笑起来,说不用,他用不着的。崇凌柏想去叫医生,偏幽拉住了他:“陪我说会儿话吧,哥哥。”
也没说什么,只是讲了些零零碎碎的琐事。
就在这场平淡无奇的叙话里,偏幽离开了。突然吗?又不像,没有起伏的波澜,只有寡淡的别离。像是今早喝了杯水,中午又喝了一杯,习以为常的琐事,不足为奇的离去。
崇凌柏仍旧絮絮叨叨着,他一直没停,说得口干舌燥就去喝水,喝完水继续说。他说自己的幼年,自己的青年,他把自己剥开了慢慢讲。
他讲他十二岁时,有了欲念。二十四岁时,懂了克制。同一年的午夜,又失去了一切。
清晨,他会做早餐喂偏幽吃。偏幽吃不下,他就喂他水喝。然而水也喂不进去。第三天的时候,开始发臭了。崇凌柏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嘴角的血流下来不小心把偏幽的脸弄脏了。崇凌柏哭着说对不起,哥哥错了,是哥哥错了。小幽回来吧,哥哥不逼你,不强迫你。哥哥会做一辈子的哥哥,小幽想娶妻生子也没关系的。
哥哥会努力做生意,养小幽一家人。
哭着哭着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几颗牙齿松动了,他就用小铁钳把那几颗牙齿拔了出来。血从他嘴里汩汩地流,他狼狈得像个怪物。
小幽明明没离开,他却在咒他死。
这必须受惩罚。他将牙齿扔到地上,没听到大的响动,便埋怨自己的牙齿,拔.出来后连听个声响逗小幽玩也做不到。
这一定是手的问题。掰断左手食指的时候,崇凌柏忍不住痛吼出声。可他没停,把中指也掰断了。
他漂亮的手骨扭曲着癫狂,他整齐的牙齿囫囵着猖狂。崇凌柏感到十分高兴,血污的他,腥臭,便掩埋了小幽的尸臭。可这不够,不够啊。
打来冷水,将小幽脸上的那滴血擦干净后,他的小幽又是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了。会小声地喊疼,会不高兴地推开他,偶尔也会说自己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