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婚(第2/5页)
女长御端了橘子来替换下她的如意,她拿团扇遮脸,踩着瓦片下辇。跨过了火盆,沿着首尾循环交替的毡席进了王府内。
新郎新妇拜天地不在室内,院子西南角早就辟出了吉地,搭起青庐和百子帐,所有的仪式都要在里面进行。王成婚一般宫中爷娘不到场,新人只需对空座叩拜。弥生一入青庐便坐帐,只不过扇子还不能撤,得等人都散尽了,和夫主独处时才能拿掉,这叫却扇。
广宁王把人都打发出去,并肩与她同坐下。偏过头看,轻扇掩红妆,自有难以言说的美态。他去接她的扇柄,亲自替她拆了头上博鬓,温声问她:“折腾了一天,累吗?”
她说:“还好。”
他笑了笑,起身去倒合卺酒。弥生掖着袖子跟过来,两个人举着银杯对饮。他在花烛下细细地看她,越看越喜欢。把她的空盏搁到一边,复来携她的手,说:“我无德无能,今日娶了你,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弥生感到难过,也许他没有夫子的雄才大略,至少他真诚。他那么坦荡,那些污浊在他面前都太不堪。所以即便不能爱,也可以做最亲的人。
她反手攥紧他的袖子,“殿下是妾的天,今后妾便倚靠殿下了。”
他倾身把她揽进怀里,“我省得,以后自当自强,不叫你失望。”又絮语了一阵才想起外面的宾客,忙道:“你若是累了就歇下,不用拘着。我还有应酬……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先睡吧!”说着一撩帐门闪身出去了。
站在青庐外,人木愣愣地没有方向,心里灼灼忐忑起来。娶是娶了,后面怎么面对她?恨自己不争气,这副身子骨这么不顶用,俨然就是个借钱不还的混账。他简直欲哭无泪,几十服药下去一点成效都未见,这下子可怎么好!她会看不起他吧,就像王阿难一样。也许十天半个月还能体谅他,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呢?
这会儿也容不得他细想,垮着肩一步步往园子里挪。那头弥生也不比他好,像等着临刑似的,坐在喜床上惴惴不安。叫她睡,她哪里睡得着!满腹的辛酸和谁去说?
他这一去很久,三更梆子敲了才回来,钻进青庐时看见她还坐着,讶然停在门口却步不前,“你还没睡……”
她局促地嗯了声,手指在喜服的绣面上拨拉,立起来想迎他,又不知该怎么做,手足无措。
慕容珩进退不得,好容易延挨到这时候,以前王阿难都是不管不顾的,如今碰上个她,这样细腻温顺,足以叫他受宠若惊。他忘了怯懦,满心感恩地迎上去。她等得久了,妙目微红。脸上妆都卸了,还是那清丽可人的样儿。他馨馨然笑,牵她到榻前,扶她坐下,“我原说我晚,叫你别等的。”
她低下头只是重复:“我等你。”
她在他身边,同他并肩坐在喜床上。他侧过身看她,这样曼妙的人,他的妻……他不能完全死心,要么再试一试?万一老天眷顾成事了呢?他打定主意,屏息来吻她的额,自是小心翼翼,半点不敢唐突。她颤了颤,想避让,到底还是忍住了。爱和不爱都不重要,她既然嫁了他,就有为人妻应尽的义务。但实在害怕,舌头死死抵住颚,才不至于让上下牙叩得咔咔响。
现在都在赌运气,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不想先缴械。
他的吻轻轻的,没有侵略性,一点一滴像漫延的春水。淌过她的眉眼,淌过她的鼻子,略一顿,停在她唇上。弥生的心都揪紧了,不能反抗,只有勉强适应。
他用舌尖描绘,贴过来和她唇齿相交。一手去扯她深衣上的抱腰,解开结缨,毫不费力就把喜服脱了下来。弥生的中衣是绢料,薄薄的一层,能透出里面的风景来。他看一眼,深吸口气放她平躺下来。她仰在深红的帐褥里,宽大的衣袖高高撩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弥生脸上有尴尬之色,两颊嫣红,更衬得娇俏动人。
慕容珩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他凝视着弥生,也不说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颓然靠在床头上。
弥生拢起衣襟,两个人干干对坐着,她躬着背觑他,“殿下……”
他沉默半晌抬起头来,愧极了,屈腿跪在褥子上对她忏悔,“弥生,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说什么都难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求你原谅我的自私。宫里传旨赐婚,我当真是高兴得昏了头。有机会叫我娶你,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竟没考虑自己的身子……我很喜欢你,自打大王府上第一次见到你起就喜欢你。我是全心全意的,也想同你做真夫妻。可是用尽了法子,一点好转也没有。如今你嫁了我,我没用,我是窝囊废,要叫你守活寡了。”
弥生听他这么说怔在那里,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别这么说。”她去搀他,意外看到他泪盈于睫,心里陡地一酸。
他很快别过脸去,在肩头上蹭掉了泪,黯然道:“你还年轻,将来的路很长。我这会儿很懊悔,若不是自己意气用事,也不会毁了你的人生。”他慢慢在她指尖摩挲,“先头王氏就是因这个才去找了别人。我不恨她,是我自己对不起她。她也是有苦说不出,这些年来一直忍受着,她煎熬我也煎熬,所以她外头有些动静,我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凄恻看着她,“弥生,我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若是你也……我同样……”
这话听起来忒凄凉,是一个男人无可奈何后的让步。弥生没让他说完,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胡诌!既然拜过了天地,我一定一心一意地待你。我不计较闺房里那些,只要你好好的,不嫌弃我,咱们安安稳稳地白头到老,我这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愕然望着她,试图找出她口是心非的佐证来。但是没有,她的眼神是通透的,坚定看着你,便让你感到暖心可信赖。
不管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这刻足够让他感动了。他又哭又笑的,捧住她两手亲吻,“好弥生,你是老天爷派来救我的吗?我怎么能嫌弃你?我若对你有半点二心,他日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好说出来,自己早就有了污点,哪里配得他的顶礼膜拜!她替他擦擦眼睛道:“好了,孩子似的。今天是咱们的喜日子,不作兴死啊活的,要高高兴兴的。”
他心里安定下来,她的话简直就是金科玉律。他没有想到这样矜贵的望族女儿,有颗如此宽厚包容的心。他以为十五岁的女孩子稚气难脱,会委屈会哭闹,可是她竟是这样的反应,他除了感恩戴德再没有其他了。睡在一起怕她不习惯,他指指幔子前的席垫道:“我在那里过夜。”
他要走,她拉了他一把,“就睡这里,没的给人知道了,背后要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