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婚(第4/5页)

新婚夫妇进门见礼,在蒲团上长跪,叩谢爷娘养育之恩。

谢大妇留了心观察,二王脸上没有任何不熨帖,想来并未发现什么。如此便好,至少弥生少受些罪。她和谢尚书上前,一人搀一个扶了起来,对二王笑道:“弥生年纪小,脾气又冲,若是日后有不周到的地方,请殿下多多包涵。我们远在阳夏,委实照应不到,殿下是仁人君子,好歹当她孩子一样看待。万一有意见相左的地方,也请殿下看咱们的脸子,莫同她计较。”

慕容珩慌忙摆手,谦卑揖下去道:“大人言重了,弥生入了我广宁王府,家下一切都由她做主,我绝没有半个不字。弥生性善,我对她既敬且爱,怎么能有不和睦的地方呢!请二位大人放心,我必定同她举案齐眉,不敢有半点违逆。”

这番话叫人惊讶,莫说他的贵胄出身,就是民间的普通男子陪新妇回门,也没有把自己位置摆得这样低的。女家亲朋听了自然满意。大邺儿郎惧内是通病,只不过外头都爱装样,甚是做作矫情。像他这样直来直去的反而痛快,不避讳那些虚妄,可见弥生嫁得有多得意。

大礼一过,几个婶子围上来说话,无非是叫她留意,道生、昙生、莲生都没有许人家,若是有合适的,好歹别错过了。弥生正打着太极,眼角扫见慕容琤进门来,白衣广袖,笑得夷然得体。他边给二王打躬边道:“阁老在外埠待得太久了,二兄寻个时候把人调回京畿,也好便于往来。”一头说,一头笑吟吟地看着弥生,“如今辈分乱了,我该称你什么?”

一旁的谢大妇心里急跳起来,唯恐有个闪失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叫人看出端倪来了可怎么好!弥生倔强半点不肯妥协,九王这模样也不像轻易能撒手的。这么纠缠下去怎么得了?别到最后闹个鱼死网破,毁了大家的前程。

弥生对他欠身行礼,“夫子的师恩没齿难忘,只是现在入了慕容氏大门,场面上当以叔嫂论。平常若还有机缘再见,弥生仍旧称师尊一声夫子。”

叔嫂,师徒,这些都不是他要的。他心里疼痛难挨,面上还得装得从容。还没来得及应她的话,她却转过身去和二王拉家常了。只听她声调娇糯,含笑道:“百年那孩子我喜欢,眼下还和他母亲住在一起吗?我看另派个离我近些的院子吧,下了学我也好监督课业。”

她连做别人的现成母亲也很乐意,二王和她不紧不慢地聊着,挨得近,琴瑟和鸣,很是调和。他心往下沉,看堂内众人都是喜形于色的,只有他觉得这一切刺眼。他再待不下去,提着袍角迈出门槛,原本想回静观斋,一抬眼,正看见姗姗而来的十一王妃。

佛生给他纳福,“见过九兄。”

他点了点头,“你一个人来的?”

佛生道是,“宫里派了个圣手来给殿下推拿,我在府里也是闲着,想起来今天弥生回门,便过来凑个热闹。”

他蹙眉打量她,眼神锐利得要撕拉开人的皮肉似的。佛生见他那神情,心里没来由地一跳,待要探个究竟,他却扯着嘴角笑了,“十一王的腿疾当真是麻烦得很,害得你四国楼里点了菜都顾不上吃,难为你了。”

佛生听他这话,脑子里轰然炸了雷。那次明明都部署好了的,谁知最后莫名其妙就叫弥生逃脱了。原本过去的事,平息下来相安无事,谁知水被他一搅又浑了。他提起四国楼,知道她点了菜没来得及吃,就这么简单?还知道些别的什么?她如临大敌,那桩事抖出来定会坏了姊妹情谊,他日二王登了基,弥生心里记恨起了她,她能落到什么好处?

“那回是凑巧得很。”她敷衍着打哈哈,“我那时乱了方寸,把弥生一人留下了,怪不好意思的。”

他慢吞吞说:“她没有带人,你应该留两个婢女送她回来。”

“是是,九兄教训得是。”佛生心里仓皇,一迭声应着:“我疏忽了,所幸有惊无险,否则可要叫我悔青肠子了。”

她是脱口而出,女人嘛,一害怕就容易说错话。他抿起唇乜着她,什么叫不打自招?弥生遭掳,论理只有大王和韩云霁知道,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不出声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骇然白了脸。他疏淡一笑,“你去吧,她瞧着你呢。”

他摇着扇子翩翩然走远了,佛生这才缓过劲来,心里一松,发现亵衣竟都湿了。弥生来迎她,同她讲话她也是失魂落魄的。九王这人一向不可窥探,肚子里打什么算盘谁也说不准。今天和她旧事重提到底是何用意?

她转过脸看弥生,她还是热热络络的样子,想来九王并没有和她透露。眼下不能自乱阵脚,便勉力把持住了问她:“昨儿夜里可好?那修珍方可有用?”

弥生有些难堪,“阿姊别问这个……我瞧你面色难看,身上不好吗?”

佛生脸上一红,把她拉到旁边,悄声道:“我今早不太舒服,传了医官来诊脉……”顿了顿,更显得羞怯了,压低了嗓子道:“医官看了脉象,说是喜脉。”

弥生听了高兴得了不得,“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这些年好容易怀上了,往宫里报了吗?阿耶阿娘那里说了吗?”

佛生忸怩道:“十一殿下写了奏表递上去了,阿耶和家家那里还没说,不好意思开口呢!”

“这有什么,也叫家里人高兴高兴。”弥生想了想,拊掌道:“快些生吧,生了可有人叫我姨母了。家里阿兄们的儿女都不亲近,你要是生了就在跟前,若带不过来我替你带。”

佛生笑起来,“我可不敢劳你大驾,过阵子封了皇后,替我带孩子不是大材小用嘛。”

姊妹两个胡侃了一阵,弥生怕她劳累,吩咐仆婢来搀她。自己还惦记着卬否里几样割舍不下的物件,便道:“六兄上次送我的孤本还在园子里,我这会儿过去拿。你上里头歇着去,看时候快开宴了,我拿了就过来。”

到底有前车之鉴,不敢一个人走,索性让人去寻了她母亲来。没有什么最好,万一有个闪失,母女两个也好有照应。

谢大妇还是担心她的洞房花烛夜,边走边问:“二王究竟怎么样?中用吗?”

弥生尴尬地哎了声。

“哎什么?”她母亲直皱眉头,“你还装吗?要是中用,今天能这么太平?”言罢叹息,“真是委屈你了,大好的年纪摊上这个,以后几十年可怎么办?”

见她母亲哭天抹泪,弥生反过来劝慰她:“我不计较,他也怪可怜的。再说那个……有什么好的。”

她母亲被她回得窒住了,怎么同她说里面的好处呢?思量了半晌道:“天地也分阴阳极,这是伦常,男人和女人都少不了的,要靠它传宗接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