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神之殿(第4/7页)
“呃……”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语言,“请问老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他这才从凳子上走下来,将锤子和凿子放在凳面上,用旁边一张方桌上的毛巾擦了擦白色的大理石碎屑。
“这里,千神殿。”
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是在利莫里亚上?”
“自然是,你以为你睡了一觉,能去哪里?”他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又转过头去打量着刚才雕刻的石头,手上比画着,像是在构思着下一步该如何去刻。不过,我实在看不出他在刻什么。
“程雪呢?是她把我送来这里的吧?”
“她自己长着腿,我又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请问老先生……我应该如何称呼您?”
他再次转过头,眼神里透露着莫名其妙。“你都称呼我为老先生了,还问什么称呼?”
“我是问,您贵姓?怎么会在利莫里亚……”我不过是好奇他的身份罢了,在利莫里亚我从没见过年纪这么大的人。
“噢,你是好奇我的名字?我在这里究竟做什么工作?”他右手朝石头一甩,“没看见吗?我在雕刻。”
“您总不会只是个雕刻石头的吧?”
“随你怎么想,不过我现在就是个雕刻石头的。”他退后两步,打量了一下我,又看了看石头,双手又比画起来。
“您在刻什么?”
“刻你。”
“我?您是说,想给我刻一尊石像?”
他转过头来,脸上是一种受到了侮辱的表情。“你这是什么语气,质疑我,觉得我刻不出来?”
“没那意思。”
老人朝我们对面的红色幕布一招手,那幕布竟然就徐徐升了起来。而那幕布之后,是一群白色的石头人像,有几百座,每个人像的模样都各不相同,身高和常人相同,有男有女,或立或坐、或喜或怒、或谈笑风生、或默然不语,尊尊雕刻得栩栩如生。
我惊呆了,老人笑了笑:“还质疑我吗?”
“这都是您一个人雕刻的?”
老人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指着那尊他刚刚开始的雕像道:“你是第1001。”
我望向那密密麻麻的白色雕像群。“1000尊?”
老人道:“刚才我都说了,这叫千神殿,自己可以理解嘛,不用什么都问出来。”
我尴尬地挠挠头,这老人有些古怪,或许是一个人在此雕刻石头久了,孤僻成性,所以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吧。
老人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朗声道:“一个凡人最大的荣耀,就是与神为伍,”他转过头,朝我微微一笑,“不是吗?北极之光!”
他的笑让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寒意,我轻咳一声,以此来掩饰内心的紧张。“北极之光,是军队给我的荣誉,我配不上。”
“你自然配不上!”他面带微笑,声音慷慨,“但我依然颁给了你,因为在这片大陆之上,没有第二个人,比你更适合这枚奖章。”
“是你颁给了我?”我内心仿佛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你……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是谁?是一个准备庸碌地活下去的匹夫,还是个为连自己都不认识的祖国献身的傻大兵?抑或只是人类命运的绝响乐章里,一个只负责陪葬的音符?”
我隐隐觉得,这个人在利莫里亚的地位,应该比国防部长莫普提与议长程雪都高。如果利莫里亚是一片充满罪恶的大陆,那这个人,肯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罪恶?”他盯着我的眼睛说道,“还能看到罪恶,那说明你依然是个凡人。”我被他看得瞠目结舌,他的右手朝我身后的位置一指:“我们坐下慢慢聊。”
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已经回到了刚才醒来的躺椅上,躺椅的后背比刚才调高了许多,我的对面就是茶几和布沙发,而他就坐在沙发中悠然地抽着烟。
“这是……”我惊呆了,难道是在做梦?
“梦境?随你怎么想,”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我的手中忽然多了一个黑色的陶瓷茶杯,杯中绿光荡漾,“但你也可以认为,是幻觉。在你认清真理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两只蝴蝶在他吐出来的氤氲烟气中翩翩起舞,上下翻飞。
“一定是我还没醒来。”
他微微一笑。“醒来与睡去,何必区分得那么清楚呢?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不都是梦吗?既然是梦,又有何意义?分什么庄周与蝴蝶,分什么罪恶……”他吐出一口白烟,“和正义呢?”
他的话乍一听,仿佛有些道理,可只要稍加分析,就知道他是在混淆概念和意义。
“当然要区分罪恶与正义,人类自古便崇尚正义、摒弃罪恶。”
“作茧自缚罢了,善啊,恶啊,皆是自造迷楼,人类之所以一日不如一日,就是因为非要分清谁善谁恶,可到底谁是善、谁是恶?作恶的一方,永远不会认为自己在作恶。你父亲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曾在纽约遇到一个大毒枭,他对我说,如果他不贩毒的话,整个美国东部就有近百万人痛苦而死。世人会认为,贩毒的人是罪恶,可在这毒枭看来,他却是这百万人的救世主,”他将香烟摁在烟灰缸里抬眼说道,“和你一样。”
我大惊,这老头是在暗示我什么?救世主?他都知道多少?
“一切。”他说道。
“一切……一切什么?”
“我知道,一切!”不顾我满脸的惊惧,他接着道,“你不是好奇我都知道多少吗?”
“你……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一个夸父农场里的囚犯,与统治世界的神坐在一起喝着龙井茶,这都有可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呢?”他继续面带微笑,“是不是啊,程复?”
我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在尖叫,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老头,他眼睛笑眯眯的,故作慈祥的目光仿佛看穿了一切。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孩子,还要我重复多少次?我知道,一切!”
“你到底是谁?”这是我第二次发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他又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一个别人封的救世主,还是自己认为的正义的捍卫者?呵呵,或者说,一个自身难保的卫道士?”
我没接他的话。“告诉我,这里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身体向后一靠。“你不配对我指手画脚。”
“为什么?”
“因为,我是神,而你只是个凡人。”
我冷笑道:“神?这世界从未有过神。”
“曾经的确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我继续嘲笑:“好吧,这位神,你找区区在下一个凡人,又有什么可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