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之技(第5/12页)
在“豪魃Ⅱ”、“吉斯霍华德”、“蝎针”的轮番攻击下,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他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在永不停歇的密集攻击下无济于事。蝎针钻入他的左臂,在他的筋骨里不断复制,释放分身,就在蝎针快要侵入他的颈部时,他果断地挥剑斩断左臂,这一自残式保护几乎伤及核心代码,半个肩膀都已经削掉了,情状惨不忍睹。战斗进行两小时后,即便是一场普通的街霸游戏,也足以让玩家精疲力竭了,但骆驼展示了他名副其实的沙漠耐力,仍在不停地自我修补。亿万观众似乎从血光滔天的画面中看到了机器终端正嗤嗤地喷着电火花。战斗结束是迟早的事了,早投降吧,何苦受那最后一击后,大脑短暂充血休克的痛苦呢?众人皆为他捏一把汗。
“豪魃Ⅱ”、“吉斯霍华德”、“蝎针”等众高手围成一圈,稍作停滞,在同一时刻发动攻击!
“啊!”观众们的咋舌声像一只青蛙从喉咙里跃出。
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凌乱变幻的画面似乎已经超出显卡处理的帧频极限。
“发生了什么?”伴随着一声尖厉的惨叫,“豪魃Ⅱ”被一道沛莫能御的力道击得滚翻,他是幸运的,因为他还能叫出声来,他的战友都已经震得魂飞魄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骆驼洁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身负重伤的骆驼绝不可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工作人员连忙取下豪魃的头盔,只见他两眼翻白,眼神直勾勾地望向天空。“他是融!他是融!”豪魃直挺挺地从躺椅上跳起,然后哇地一声抱头痛哭起来。
从此,代码世界再无豪魃的身影,有人说他退隐当了一名警察。
八
按太阳日算,他已经二十九岁了,在普通人当中,他依旧年轻。但在新陈代谢残酷的代码世界,二十九岁已经是老不堪用的风烛残年。融在十七岁便已扬名立万,他早早地步入程序员的巅峰舞台,从这层意义上,他堪称祖师爷级的人物。
祖师爷?当然,这三个字从一些毛头小子嘴里喷出来可就难觅几份尊敬的意味了。
“你信不信融在许多开源程序中都种下了后门程序?基本上没人能发现,除了我!”一个留着俄罗斯新兵头的高个子说。
“你就吹吧,五年前IEEE组织了一次全球拣虫大赛,早已把融的毒虫消灭得一干二净了。”一个戴眼镜的亚洲人回答他。
“傻B,你懂什么?融的后门拉链这么好找他还叫融吗?这混蛋把后门程序埋在编译器里,他娘的这年头还有几个人懂编译器?”
“融在他那个时代还算个人物。”另一个面相成熟一点的用饱经世故的语调说,“其实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就不要相提并论,融现在要站在我面前,你们信不信我在五秒钟内就叫他趴下?”
“哈哈,威鸡老大,你以为你是骆驼啊!”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小伙子们得意的笑声中路过,他的大衣已经很陈旧了,毛料袖口与肩膀都可以看出磨光的痕迹。阴冷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急密的雨来,凶狠的雨滴在柏油路面上摔得粉碎。他的步子很迟钝,脚步声在雨水洼里特别的响亮。
“嗨!快看,这么冷的天气还穿拖鞋。”高个子叫起来。
威鸡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融好像也喜欢穿拖鞋。”
一阵心事不一的沉默后,一个稚嫩的声音说:“不会真的是吧?”
“傻啊。”高个子不屑地朝天吐了口唾沫,“穿拖鞋就是高手,那光脚乞丐就是神啦!”
经过激烈无聊的抬杠后,小伙子们哄笑着尾随那个瘦削的背影而去。那种早已遁迹的传奇对他们的吸引力是无尽的。
穿过条条狭窄破旧的巷子,小伙子们皱着眉头,不时爆出粗口。要不被外墙上突然凸出的旧空调的油污蹭脏了衣服,要不被低矮窗户上挂着的女人内衣碰到了头,破烂不堪的路面就像危险的地雷阵,冷不防从地板砖后溅出污泥。在一栋又黑又矮的砖房下,他们听到一个女人的咆哮声,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三楼的窗户开着,一个胖女人不断地从三楼摔出东西,嘴里骂骂不休:“拖!拖!拖!老娘叫你拖!几个月的房租没交了?滚!穷光蛋。”
哐地一声巨响,一个机箱扔了下来,金属零件散落一地,堆积在那灰大衣的脚下。他垂头静默着,袖口露出的苍白手指在微微颤抖,黑布雨伞在水洼里打转。雨水覆盖了他的脸,淌进他高高的衣领内。
远远立着的小伙子们相视一笑,一哄而散。
“好可怜的屠龙战士哦。”
“他要是融我就是上善大师啦!”……
在他弯下腰去抚摸变形的机箱时,雨停了。他迷茫地一抬头,看到一张蔚蓝的八角形天空,天空里有一张精致的女人的脸。她的鼻尖小巧微翘,从仰望的角度看去,更显调皮不羁。她的脸红通通的,显然在寒风中伫立已久。
“你是?”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我是骆驼呀。”
“你怎么是……”他咽下了下半句话,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上浮出那种不可思议却又容易理解的羞赧。在程序员的世界,遇见异性就像在Bata程序中发现彩蛋一样稀奇,更何况是这样一位旷世奇才。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这幢房子,目光垂落到他的肩上,鼻子涩涩的:这就是传奇的屠龙战士的归处吗?
融解开大衣扣子,把湿漉漉的机箱抱进怀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屋子里冲出来,抱住他的大腿,带着哭腔喊到:“叔叔,别走啊,你留下来教凉凉数学题啊!”
融用一只手抱着机箱,另一只手抱起五岁大的凉凉,久久回望这低矮的屋檐,似在留恋些什么。
骆驼冲进屋子,旋即又折回来,得意地说:“你可以继续住这啦!”
九
说是三楼阁楼,其实就是一个楼梯间。门外面便是砖头遍地的屋顶,水泥柱头上还裸露着钢筋,红砖围栏上长满了野草,屋子里不到十平米,主人高大的身子一直立,便会顶着白炽灯。他一坐下,硬木板床便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来客担心地去瞧床脚,她愣住了,压根就没有床脚,一头是红砖累就的,另一头搁在一个废弃的箱子上。主人不自在地搓着手,好像他才是这里的生客,他手忙脚乱地清空一张方桌说:“坐吧。”
她的眼圈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目光里写满了为什么。
“其实这地方还是不错的,屋顶可以观赏月亮,晾衣服也很方便,还有这。”他不知从哪儿扯出一根电缆,得意地说:“有它呢,我就可以登上全球任何一台服务器,收费的,房东算在电话费里。这儿甚至还有热点,免费的,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