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战争(第7/13页)

对露茜的惩罚由菲星的智者做出,神族似乎认可了这种做法,菲星没有为此受到追究。那个蓝星人类的孩子自始至终一语不发,也许他还没有从可怕的遭遇中回过神来。大眼当时已经失魂落魄,没有注意到男孩何时离去。这个叫巴契夫的孩子一直活了下去,在他后来对子孙们讲起的故事里,大眼和露茜是从天而降的紫色皮肤精灵,说着不可名状的话语。巴契夫无数次对家人说起这个故事,他希望后人们永远记得家族遭遇的苦难以及那不可思议的救赎。

大眼安葬了露茜,在雪峰冰层之下的露茜宛如生者。大眼开始查看露茜留下的程序,因为时间的原因,程序在界面上并不完善,但程序表现的非凡智慧让他惊叹不已,同时也加重了他的悲伤。大眼做了一些小的补充修订,然后用“露茜”为这套程序命名,他想这应该也是亡者的意愿。

处理完这一切花了不少时间,对低处的蓝星人来说夜晚其实已经降临,但云海之上的雪山之巅正上演着辉煌的日落。大眼四下环顾,如果一切不出意外这将是未来三十年里他最后一次看到太阳。

冬眠舱已经就位,大眼要到未来去寻找“法则”的规律—他知道这是露茜的心愿。

这时突然传来尖锐的蜂鸣,“露茜”观测到了神尺的异动,剧烈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这是一次超级异动。大眼立刻开始分析这一刻蓝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结果让他彻底困惑了。遍及蓝星的观测设备没有记录下什么显得特别的事件,神尺的异动又一次表现出露茜所说的“不可理喻”。如果露茜活着也许能从中分析出一些原因来,但现在大眼真的感到无能为力。大眼叹口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进冬眠舱,虽然明知道超低温冬眠时不可能有意识活动,但他内心里依然希冀着能在长梦里和露茜相见。

夜色终于彻底笼罩了这个半球,但对蓝星来说,这即将过去的一天非比寻常—因为这是公元1345年,灾难前夜。

(十一)卡法城

阿拉坦回到营地才知道自己就要回家了。

攻城梯已经拆散,上面残留的宝贵的铁钉被一颗颗仔细回收。

那些没有住人的帐篷已经变成一捆捆皮革堆放在地上—无药可治的怪病在过去一个月里夺走了不少人的性命。那些病人先是浑身发冷,就像掉进了冰窟窿,裹上三层羊毛毯也无济于事,剧烈的头痛让他们生不如死。然后是狂语、昏迷,皮肤上渗出血水、长出恶疮。病人的痛苦持续几天,之后死亡降临。和通常的死者不同,这些病人死后的皮肤全部呈现出一种古怪的黑紫色。

千夫长在传达撤军命令的同时,也下达了最后一次进攻命令。

一排排高近两丈的抛石车瞄准了卡法城,牛皮绞绳发出的吱吱嘎嘎声,让人头皮发麻。这时,阿拉坦看到了和他来自同一个部落的巴特尔,准确地说是巴特尔的大半截躯干。四天前阿拉坦亲手埋进土里的那副躯干被挖了出来,同另外几具已经半腐烂的躯干一起架在了抛石车上。雪亮的弯刀划过,已经绷到极限的牛皮绳陡然得到解脱,巴特尔的身体高高飞起,像一只黑色的秃鹫。

“露茜”记录下的神尺异动正是发生在此刻,但真正的梦魇却一直持续。几天之后,大群意大利商人开始逃离遍地死尸的卡法城。他们登上帆船,抛弃了那些感染怪病的同伴,他们没有注意到满身跳蚤的老鼠也跟着上了船,随着他们一同驶向地中海。商人的船队还在海上的时候就不断有人感染了这种怪异的疾病,水手们纷纷死去。这时卡法城被黑死病笼罩的消息已经传遍四方,整个欧洲变得人心惶惶。船队回到意大利,但没有人同意他们靠岸。1347年10月,船队抵达了西西里的墨西拿港,惊恐不安的港口负责人对船只进行了隔离,但为时已晚,就在第一根泊船缆绳连接到岸上时,老鼠连同它携带的死神就此登陆欧洲。

欧洲历史上开始了最骇人听闻的恐怖灾难,包括英伦三岛和北非国家无一幸免。此后短短的两年内,黑死病将占欧洲三分之一人口数的两千五百万人送进地狱。这个事件在蓝星上留下了无比深重的影响,一首恐怖的儿歌就此流传了整整七百年,让人不寒而栗:圈圈玫瑰花开,花束装满口袋。

阿嚏,阿嚏,我们全都死去无人掩埋。

三十年后,大眼例行苏醒时这一切已经过去,神尺在此后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发生大的异动,似乎几千万人的死亡对神尺来说算不上重大事件,这似乎再一次印证了神尺的“不可理喻”。但是大眼隐隐觉得从因果论的角度出发,这恰恰解释了卡法城即将沦陷时的那次莫名其妙但是非常剧烈的异动,也许神尺背后那无与伦比的“法则”拥有超越时间的力量,早已预见了整个事件的发展。大眼觉得这应该就是唯一的解释,但是,这是怎样的一种能力啊!

神……能做到吗?

时间从不理会大眼的感受,它自顾自地冲向不可知的未来。由于超低温冬眠,历史在大眼的意识里变成了跳动的一张张卡片,苏醒期的短暂连续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实。几百年里卡法城事件一直保持着神尺异动的最高纪录,不仅让大眼也让菲星的智者困惑不堪。

难道神尺背后的“法则”真的不可理喻?

(十二)老虎与猴子

迦英已经十九岁了,他比以前强壮了许多,唇上的胡须变粗了。在梦里,他偶尔会见到妈妈和妹妹,但她们的脸总像蒙着一层雾似的看不真切。记得村里的老人说过如果在梦里看不清某个人的脸,说明这不是活人,因此,醒来后的迦英总是泪流满面。

塔吉村已经不存在了,但塔吉村的名字却常常被人提起。在每个新战士入伍时的政治培训里,塔吉村事件都是必不可少的内容,而在每一个“放羊战”战士的最后送别仪式上,也同样会播放那些珍贵的视频。塔吉村已经成为了一个血红色的符号,让所有人的眼睛都变得血红。

但迦英没有看过那些资料,一次也没有。他试过,但做不到,他无法睁着眼睛面对那些画面。领袖在这一点上对迦英的胆怯似乎有点失望,不过他没有说什么,迦英在其他时候表现的勇敢和忠诚胜过此前的所有警卫,让人无可挑剔,他绝不怀疑当自己身处险境时这个大孩子会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抵挡敌人的子弹。

战争的局势倒是有些出乎拉旺的预料。当初塔吉村的屠杀画面被记录下来是一种偶然,那些监控设备原是用于安全警戒的。拉旺命令将拷贝火速送达“地球团结阵线”的各个分支。联邦军的暴行激起了滔天仇恨,每个眼睛变得血红的民众正当其时地得到一杆枪和一块“地球团结阵线”的战士名牌。保卫地球!杀死月球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