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食初现 第二章 实验养殖场(第5/8页)

刚才,他为了小公牛的价钱,跟委员会大吵一架,他买了一份晚报,打开一看,大惊失色,小公牛和委员会瞬间被抛在脑后。他叫了一辆小型马车,直奔本辛顿的寓所。

5

雷德伍德觉得斯金纳先生和他的声音把本辛顿的寓所整个儿都充满了,比起来其他一切正常的物体都被挤走了,如果他或是他的声音能算正常的话。

那声音听起来调子又高又痛苦不堪。

“我们绝对不在那儿待着了,先生。我们本希望给您工作得好些,可是,结果反而更糟,先生,不光是那些大黄蜂。先生——还有巨大的剪刀虫,先生——有这么大,先生。”他指着自己整个手掌,又加上差不多三英寸肮脏肥胖的手腕。

“它们几乎把斯金纳太太吓坏了,先生。鸡棚边上还有扎人的荨麻,先生,它们也在疯长呀,先生,还有我们种在阴沟边的金丝雀蔓草,先生——在夜里,它们那些卷须从窗户伸进来,差点儿就缠上了斯金纳太太的腿。这都是因为您的那种饲料,先生。无论我们在什么地方撒了一点儿,先生,就一丁点儿,所有的东西就疯长起来,先生。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东西能长得那么快。我绝不愿意多待哪怕一个月,先生。那样,我们非死不可,先生。不是被黄蜂叮死,就是被那些藤蔓绞死,先生。您想象不到,先生——您亲自去看看吧,先生——”

他一边用那只高傲的眼睛看向雷德伍德头顶上面的檐板一边说:“可能那些老鼠也吃了这种东西,我们真没法确定。我一直很小心,先生。虽然还没看见什么大老鼠,先生,可谁敢保证呢,先生。那只大剪刀虫就让我们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足足有龙虾那么大——两只,先生——还有金丝雀蔓草,那种恐怖的长势,后来我听说那些黄蜂——刚刚听说,先生,我就明白了。我一点都不敢误了时间,把早就掉了的一个扣子缝好,马不停蹄地就来这儿了。现在,就是现在,先生,我急得要发疯了,先生。谁知道斯金纳太太会出什么事呀,先生!到处都长满了那些像蛇一样的藤蔓,先生——我敢发誓。您得小心,先生,赶紧离他们远点!——还有那些越来越大的剪刀虫,还有黄蜂——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先生,——她可连个律师都请不起啊,先生!”

“可是鸡呢,”本辛顿先生问,“鸡是什么情况?”

“我发誓,一直到昨天我们还在喂。”斯金纳先生说。“可今天早上我们就没敢喂,先生。那些黄蜂的声音实在有点儿吓人,先生。它们像母鸡那么大,一大群在外面飞来飞去。我跟她说,你只给我缝好一两个扣子就行了,让我能有个体面的样子去伦敦就行。我说,我要去找本辛顿先生,告诉他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你就在房间里等着,等到我回来为止。我说,你能把窗户关多严就关多严。”

“你看你这邋里邋遢的样子——”雷德伍德刚要说话。

“啊!别说这个了,先生,”斯金纳说,“现在别说,先生。斯金纳太太让我急得不得了,先生,别说这个了吧!啊?别说了,先生!咱们不要争辩这个了。我发誓,先生,我真的不想争辩。那些老鼠好像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谁知道我到这里的时候,它们会不会去骚扰斯金纳太太呢?”

“那些美妙的生长曲线,你也没有分别记录下来!”雷德伍德说。

“我实在是被折腾得受不了,先生,”斯金纳先生说,“您要是亲眼见了我们受的苦就明白了——我和我太太!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先生。母鸡怎么疯长的,还有剪刀虫和金丝雀蔓草。我难道没有告诉您吗,先生?那些金丝雀蔓草的事。”

“你全告诉我们了,”雷德伍德说,“现在的问题是,本辛顿,我们要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

“怎么解决呢?”斯金纳先生问。

“你得回到斯金纳太太那儿去,”雷德伍德说,“她不能自己被留在那里一晚上。”

“我可不能一个人过去,先生。就算有一打金斯纳太太我也不去。本辛顿先生必须——”

“胡说。”雷德伍德道,“那些黄蜂不会在夜里出现。剪刀虫也不会在半夜去找你——”

“可是老鼠呢?”

“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老鼠!”雷德伍德说。

6

实际上根本没有发生斯金纳先生一直担心的事。斯金纳太太压根就没在那里待上一整天。整个上午金丝雀蔓草都在静悄悄地活动着,大约十一点左右,它开始爬上了窗口,几乎把它整个窗户都遮住了。窗口越来越暗,斯金纳太太就越来越清楚地察觉到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从斯金纳先生走后她简直度日如年。透过那些抖动着的卷须的空隙,她从黑乎乎的窗口向外偷偷望了一阵,然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卧室门,侧耳倾听着。

四周寂静无声,于是她把裙摆高高撩起,身子一闪就进了卧室。她先把床底下检查了一番,紧跟着锁好门,那股利索劲儿真的是只有老女人才具备的,她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行李。床没有铺过,屋子里满地是前一天晚上斯金纳为了关窗户而砍下的蔓草,不过斯金纳太太全不在意。她拿出一条很不错的床单打包。衣柜里的东西都被她卷了进去,然后又装了一件斯金纳在比较正式的场合穿的灯芯绒上衣,还把一罐没开封的泡菜也包了进去。到现在为止,她的打包可以说是完美无瑕。可是,她又装进去了两个放四号赫拉克勒斯之恐惧的密封罐子,那是本辛顿先生上次带来的。

打好包,她又戴上那顶无檐女帽,解下围裙,把伞用一根新鞋带绑好,又蹑手蹑脚地在窗边听了好长时间,才打开门。外面的世界到处是风险。她腋下夹着伞,两只粗糙的果敢的手紧紧抓住包袱。这顶无檐女帽是她做礼拜时戴的最好的一顶,有艳丽的饰带和珠子,还插着挺出的两朵罂粟花,似乎勇气十足,却又哆嗦个不停。

她的鼻根紧紧缩着。她受够了!一个人待在这儿!要是斯金纳愿意的话,他大可以自己待在这儿。

她从前门出去,并不是因为她想去希克里勃罗(她的目的地是齐辛艾勃莱,她女儿出嫁后就住在那里),而是因为金丝雀蔓草已经遍布后门,堵得过不去了。自从她在草根附近打翻了饲料罐子,它们就一直疯长个不停。她听了听,才敢迈步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前门关好。

她在屋子拐角处停了下来,四下打量着。山坡那边有一片松林,巨蜂的巢穴就在一个大沙包那里,她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那个大沙包。早上是黄蜂来往出没的时间,此时连一只黄蜂也没有,四周只能听见一种比伐木工的蒸汽木锯稍大一点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都静悄悄的。她也没看到一只剪刀虫。菜地里似乎倒是有什么东西在动,也许是只猫埋伏在那里捉鸟。她看了又看,转过拐角,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那些养着巨鸡的鸡棚,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