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食初现 第三章 巨鼠(第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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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辛顿有时觉得,似乎在这个神奇的夜晚,大自然给他安排了一个怪诞冒险的生涯。特别在他喝过烈性威士忌之后那个小时里,更是如此。
“不回斯洛恩街了。”他对那个高大、金发、肮脏的工程师说。
“不回了,嗯?”
“不回了。”本辛顿忧伤地点着头。
他们将七只死鼠拖到荨麻丛边的火葬堆,累得汗流浃背。科萨尔向他指出,明摆着,只有威士忌,才能使他免于一场感冒。在砖砌的旧厨房,他们像强盗一样吃着晚餐。外面鸡棚旁边,一排死鼠躺在月光下。
大概休息了二十分钟,科萨尔招呼大家继续把活干完。
“明摆着的。”如他所说,他们得彻底铲平这地方,不留一点后患——不再出怪事。“懂了吗?”他激起大家把这地方彻底毁掉的决心。
他们把房屋里所有的木质部分都砸了,劈了;他们把劈开的木头延伸到每个有大植物生长的地方;他们为死鼠架了个火葬堆,浇上了煤油。
本辛顿像个尽职尽责的挖土工一样干活。临近半夜两点时,他的精力和兴奋都达到了最高峰。在破坏的时候,他用一把斧子,连最胆大的人都得躲着他。后来,一时找不到眼镜,他才沉稳了一点,最后这眼镜还是别人从他上衣侧袋里翻出来的。
不知疲倦的、满脸肮脏的汉子们在他周围来来去去。科萨尔在他们中间,指挥若定,俨若天神。
那种快乐的军队和强有力的探险队里才有的伙伴情谊的狂喜让本辛顿满心愉悦——这是在城里过着冷漠生活的市民所永远无法体会的。后来,科萨尔把他的斧子拿走,要他搬运木头,他就来回不停地搬,嘴里唠唠叨叨,说他们都是“好哥儿们”。他不停地搬着,哪怕累到精疲力竭。
终于一切就绪,开始泼洒煤油。现在,随从般闪烁着光芒的星星都已隐去,只有月亮,独自高高地在黎明之前的天空上照耀着。
“统统烧掉,”科萨尔走来走去地说——“把地面烧个精光。懂了吗?”
在破晓的微光中,本辛顿开始注意到科萨尔的表情,他现在的样子清瘦可怕,下巴向前伸出,手执火把匆匆走过。
“离远点!”有人在拉着本辛顿的胳膊。
静悄悄的黎明——这里没有鸟雀的啁啾之声——突然充满猛烈的劈啪声,一星暗红色的火焰飞快地延及整个火葬堆底部,到地面处变成了蓝色,沿着一株巨大的荨麻,火苗从一片叶子到另一片叶子向上攀升。噼啪声中夹杂着一种歌吟似的声音。
他们从斯金纳夫妇卧室的角落抓起自己的枪,一齐跑起来。科萨尔在最后,迈着沉重的大步。
跑了一段,他们站住了,回头看着试验养殖场。它沸腾了,浓烟烈火像是慌乱的人群,从大门、窗户以及房顶上无数的裂缝中喷涌而出。看这科萨尔之火!一大股浓烟吐着无数血红色的火舌和四射闪光,冲向天空。正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猛然站起,向上伸展,在空中舒开他巨大的臂膀。他驱走黑夜,使他后面初升的白炽的太阳黯淡无光,难以找寻。
所有希克里勃罗的人很快就看到了这庞大的烟柱,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睡觉的衣服来到高地,看着他们走近。
后面,像个奇大无比的蘑菇,烟柱在展开,跳动,上升,上升,直逼云霄——它使高地显得如此低矮,使其他一切东西显得如此渺小,而在这背景前,科萨尔,这场灾难的制造者,率领着八个步履疲惫的小黑影,肩扛着枪,沿小路横过草地而来。
科萨尔是条好汉,真的!他看了一会儿科萨尔的背影,为自己能替他拿帽子感到自豪。自豪!虽说他是个杰出的科学家,而科萨尔却只不过是个应用科学的人。
忽然他浑身发抖,一个劲地打哈欠,唯愿能暖暖和和地钻到那一套斯洛恩街小公寓里他的床上去。他的双腿软得像棉花一样,脚像灌了铅。他不知道在帝克里勃罗会不会有人给杯咖啡喝。这是他三十三年来第一次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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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八位冒险家在试验养殖场与老鼠奋斗时,八英里之外的齐辛艾勃莱村,一位鼻子硕大的老妇人也在一支闪烁不定的蜡烛光下极其努力地奋斗着。她一只骨节肿大变形的手里攥着沙丁鱼罐头的开罐器,另一只手则拿着一罐赫拉克勒斯之恐惧,拼出老命,想要把它打开。她不知疲惫地撬着,每用一下力便哼哼一声,隔着薄薄的板壁,可以听到卡德尔斯家的婴儿在哭叫。
“上天保佑小宝贝,”斯金纳太太说。然后,她用剩下的唯一的牙齿坚决地、狠狠地咬住下唇,“开!”
于是,砰的一股新的神食便被释放了出来,在人间施展它那“巨化”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