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来的日子(第9/54页)

在园丁的家里吃茶点是件非常普通的事情。茶点的样式很多,如大糕点、小糕点、水果和果酱等等。还有一张精美的桌布铺在桌面上。

当时我的情形应该不难想见,内心充满了心事和苦闷,并且一直被某种疑惑而困扰,举止也显得非常不自在。我想令我疑惑的就是内蒂身上发出的一种无法名状的东西。或许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当时穿过糕点盯着她出神的模样。

我先前那能言善辩的口才不见了,准备了二十四小时的话语通通被遗忘到九霄云外。

她父亲对我雄辩的才能还是颇为赏识的,因为他自己总是无法清楚准确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每当我口若悬河地发表长篇大论时,他总是充满了兴奋和赞叹。此刻他也试图与我交谈。

其实就算在全世界眼中,我只是一个愚蠢又羞怯的青年。但是我在园丁家里说的话其实已经够多了,特别是跟帕洛德比起来的话。内蒂父亲经常对我说:“你应该把那些话记录下来,然后寄给报社。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这样奇特的观点我真是闻所未闻。”或者他会这样告诉我:“年轻人,我们应该将你培养成律师的,你天生就具有高谈阔论的优秀资质。”

然而,哪怕是在他的眼中,那个下午的我也不再拥有先前的风姿。我找不到话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他试图跟我聊聊工作的事情,但是依然提不起我的兴趣。

我惴惴不安了很长时间,生怕还来不及跟内蒂讲一句话,就得打道回府了。我提出希望能够跟她谈谈,但是她好像丝毫不在意,反应也出奇的迟钝。焦急的我甚至有一股冲动,希望当着她的家人大声宣布自己想要跟她好好谈谈的愿望。

后来还是内蒂的母亲更有办法,她已经留意我很长时间了,她略施小计,终于委派我俩一起来到一间暖房里。

至于她说做什么工作,我早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但是管他呢!是关一扇门还是关一扇窗呢……这都是最简单的理由。不过,我并没有对这一招抱有太大希望。

内蒂答应得很匆忙,领着我走进了一间暖房。

一股雾气弥漫在屋子里面,各种各样的蕨类植物被放在盆盆罐罐里,密密麻麻地在架子上摆了一层。一条由砖块铺成的小道出现在架子中间。长着巨大枝杈的植物被固定在头顶。

我们一直走到被茂密植物包围的隐秘之所。她停下了脚步,似乎无路可逃,然后快速地转过身来问我,“那种铁丝蕨是不是很漂亮?”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盯着我,那眼神分明实在向我发送信号,“快说呀!”

我终于说出口:“内蒂,我先前给你写了一封那样的信,但那都是胡说八道的。”

随后我被她满脸通红的样子震惊了一下,她似乎表示赞同。但是她依然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我继续表白。

接下来我说得更加直白,“内蒂,失去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我……爱你。”

内蒂终于慢慢开了口,边说边打量着自己那洁白纤细的手指,伸入绿色的枝叶里面:“你要是真爱我的话,怎么会在信上那样说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赶紧解释道,“至少不完全是。”

其实我内心觉得那些信写得还是很有水平的。如果内蒂往别处想,只能说她太愚蠢了。可是眼下的情景,万万不能将真心话告诉她。

“那些话都是你亲笔所写。”

“可是我并没有不爱你的意思啊,我走了十七英里来到这里就是要告诉你这个。”

“是的,不过,也许你确实有那个意思。”

一时间我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没有。”

“威利,你觉得你……是爱我的,其实你根本不是。”

“我爱你,内蒂!我真的爱你啊!”

她仍旧不相信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我做了一件事,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充满了英雄气概。我说道:“内蒂,为了你,我可以将我那些观点抛弃!”

“你现在才这样想吗?”她说道。

“我想了很长时间,就在来的路上下了最后决心。”我赶忙为自己辩驳。

“不,”她回答得干脆而简练,“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

“可是为什么?难道两封信就能产生如此大的差异吗?”我说。

“不只是那两封信,差异就是差异,永远都存在。”说到这里她暂停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下面要说什么。猛然间她抬起头来注视着我的眼睛,随后又缓缓移开,我知道这是一种暗示,我们的谈话应该终结了。

但是我不想就此终结。

“永远吗?”我继续说道,“不!……内蒂!内蒂!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那个意思!”她依然凝望着我,语言变得小心谨慎。此刻她的一言一行都在传递着最后的信息,她似乎在苦苦支撑着自己,为了避免随时有可能的爆发。当然我还是继续唠叨个不停,但是并不敢在声音上显示任何的优势。她静静站在那里,一副防备的姿态,像个机关枪一样胡乱向我反击,很多话本身都是自相矛盾的。现在想起来,当时我们的谈话真的很荒唐,我们相互争执的焦点就是我到底爱不爱她。很明显只有我在那里丝丝入扣地向她阐述自己灵魂的痛苦,而她只是一味地防备,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无奈坚持与我断绝联系。可是在我眼中,此刻的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美丽动人。

我不断地辩解恳求,我千方百计试图表明自己的观点:虽然我在信中表达得略为苛刻执拗,但是都是为了能够继续与她交往。我甚至不惜将我的渴望无限夸大。我对她因我不在身边而遭受的打击表示同情,另外对她感觉自己被疏远以及失去爱情之后的痛苦也给予了安慰。她依然注视着我,一边斟酌着我话语中流露出的情感,一边仍然对我的愿望无动于衷。就算当时我找不到更多合适的言辞,但是如果今天将它们记录下来细细品味,仍然能够体现出我卓越的雄辩才能。此外我将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浸透了一种强烈的情感语气。

我将自己强烈的疏离感和内心的愿望向她表达出来,并且充满了真挚的感情。

我一直顽强不屈地坚持,试图通过自己一套一套的言论去说服她,虽然这一过程很缓慢,犹如天空慢慢被曙光照亮,但是一种难以察觉的转变已经微微地在她的脸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