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 13 日(第2/8页)

“卡雷·斯韦德鲁普。”她介绍着。“西古尔·约翰逊。”

金发男子露齿微笑并伸出右手,“蒂娜跟我说了一堆有关你的事。”

“我希望,她没有说什么会令你不安的事。”

斯韦德鲁普笑了,“其实有。你是学术界里颇具魅力的代表人物。”

“颇具魅力的老骨头吧。”伦德修正说。

“是个很棒的老骨头。”约翰逊补充。他坐到他们对面的板凳上,拉高防风衣领,把鉴定报告的档案夹放在旁边。“分类学的部分非常详尽。我可以帮你做个总整理。”他看了斯韦德鲁普一下,“我们不想让你觉得无聊,卡雷。蒂娜有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吗?还是她只管沉浸在恋爱当中。”

伦德瞪了他一眼。

“我懂了。”他打开档案夹,拿出装有鉴定报告的信封,“是这样的。我把你的虫样本一个寄到法兰克福的森肯博格博物馆,另一个寄到史密森尼研究院。我认识那里两个顶尖的分类学家,他们也都是虫类专家。目前还有一个样本在基尔,他们在那儿用扫描式电子显微镜做分析,这部分结果还没出来。同位素比值的质谱仪分析报告也还在等。但我现在可以先告诉你,这些专家们一致的意见。”

“就是?”

约翰逊往后退了一下,两腿交叉。“就是他们没办法达成共识。”

“还真富启发性啊。”

“基本上跟我原本的推测一样,它们的确和冰虫有关。”

“就是吃甲烷的虫吗?”

“这样的说法不正确,亲爱的。但是算了。以上是第一点。第二点则是,它们特别突出的颌骨和牙齿令人深思。这个特征暗示着它们可能是掠食性动物,并善于钻洞或碾磨。这点就不寻常了。”

“为什么?”

“因为冰虫不需要这样的巨型装备啊。它们虽然有颌骨,却明显小多了。”

斯韦德鲁普笑得很腼腆,“不好意思,约翰逊博士,我对这动物的了解不深,但我很感兴趣。为什么它们不需要颌骨呢?”

“因为它们是共生动物,”约翰逊解释道,“它们吃细菌,那些细菌是活在甲烷水合物里……”

“水合物?”

约翰逊瞥了伦德一眼。她耸耸肩。“跟他解释。”

“其实这很简单,”约翰逊说,“你一定听说过海洋充满甲烷吧。”

“有。最近常会看到这类报道。”

“甲烷是一种天然气。海底和大陆边坡均蕴藏丰富。有些冻结在海床表面。水和甲烷结合成类似冰的东西,就是甲烷水合物。这东西仅出现于高压低温地带,所以要一定深度以下的海床才会有。到此为止听得懂吗?”

斯韦德鲁普点点头。

“好。再来,海洋里到处都有细菌。其中一些靠甲烷维生。这些靠甲烷维生的细菌会在吃掉甲烷之后排出硫化氢。别小看细菌是极小的微生物,一旦它们大量存在,甚至可以像条毯子般覆盖整个海床表面,就是所谓的细菌席,这样的细菌席多半出现在甲烷水合物丰富的地区。有疑问吗?”

“没有,”斯韦德鲁普说,“我猜,接下来要谈到虫的部分了。”

“没错。有些虫的主要能量来源是细菌的代谢物,因此会和细菌建立一种共生关系。也就是说,某些情况下虫吃细菌,但让它们留在体内;另一种情况则是细菌寄生在虫的表皮上。这类虫解决觅食问题的方法不外乎这两种。这也就推演出虫和水合物之间的关系。这种虫日子过得挺舒适,除了大口大口地吞食细菌之外,没有其他事做。它们没有挖掘的必要,因为它们不是吃冰,而是吃冰层表面的细菌。它们唯一的活动,大概就是把自己卷起来,将冰面溶成凹盆状,然后满足地在里面休息。”

“我懂了,”斯韦德鲁普慢慢地说,“这种虫没有理由挖掘得更深。但是其他虫呢?”

“虫有很多不同的种类。有些会吃沉淀物或沉淀物里的物质,有些则会在残屑里动手脚。”

“残屑?”

“就是所有从海洋表面往深海下沉的东西,像尸体啦、小碎屑、各种残余物等。有许多种不和细菌共生的虫都有很大的颌骨,作为猎食或挖掘之用。”

“总之,冰虫是不需要颌骨的。”

“也许还是有需要。可能是用来磨碎少量的水合物,然后滤出其中的细菌。我刚才说有,冰虫有颌骨。只是不像蒂娜样本的那种大獠牙。”

看来斯韦德鲁普开始觉得事情愈来愈有趣了。“如果蒂娜发现的那些虫是和吃甲烷的细菌共生的话……”

“那我们得问,它们这个由颌齿组成的坚强武力作用为何。”约翰逊点头,“现在更刺激了。分类学家找到另一种虫,其颌骨的结构很像这种。那种虫叫作沙蚕,是一种掠食动物,各种深度的海洋都有它们的踪迹。蒂娜的小可爱有沙蚕的齿和颌,不过更让人想到沙蚕的史前始祖,也就是暴沙蚕①。”

“听起来怪可怕的。”

“听起来像是混种。我们还得等显微分析及基因分析。”

“大陆边坡的甲烷水合物丰富得很,”伦德抿了抿嘴唇,一副沉思样,“所以,这样还挺有道理的。”

“再等等看吧。”约翰逊清了下嗓子,打量着斯韦德鲁普,“卡雷,你从事那一行呢?也在石油业吗?”

斯韦德鲁普摇摇头。“不是,”他高兴地说,“我对天下能吃的东西都感兴趣,我是厨师。”

“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成天到晚跟学者专家进进出出是一件多么累的事啊。”

“他的厨艺超赞!”伦德说。

显然不只是厨艺好,约翰逊心想。真遗憾,他本来打算要和蒂娜分享他带来的那些人间佳酿。老实说他倒是松了一口气。蒂娜·伦德一次又一次地诱惑他,但对他来说,跟她交往真的会很累。

“你们在哪里认识的呢?”他问,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感兴趣。

“我去年接手渔乡餐厅,”斯韦德鲁普说道,“蒂娜来过几次,我们原本只是打打招呼而已。”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也进一步靠近他,“直到上星期。”

“好像是一道闪电。”伦德说。

“是啊,”约翰逊说着望向天空。远处传来噼啪的声音。“可以看得见。”

他们和十几名石油工人坐在直升机里差不多有半小时。约翰逊沉默地望着窗外。下方是单调、灰色的起伏海面,还有一些油轮、运送天然气的大船、货船和渡轮。接着就看见钻油平台。

自从 1969 年一位美国石油业者在北海发现石油后,整个北海海域便形成了一种建筑在铁桩上的古怪工业景观,一整排钻油平台从荷兰延伸到特隆赫姆。天气好的话,在船上可以一次将十来个巨大平台尽收眼底。从直升机上鸟瞰,则宛如巨人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