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3 日(第15/19页)

“对不起,我……”

“你现在在哪里?”

“在斯韦格松诺兹。”她迟疑地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变形得很厉害,显然他正对着某种巨大的轰隆声讲话,但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某种她不曾在他的声音里听到过、让她害怕的东西。“我正沿着海滩走,天气糟透了,但你知道我的……”

“快逃!”

“什么?”

“尽快离开那里!”

“西古尔!你是不是疯了?”

“快,马上!”他继续气喘吁吁地叫道。

这些话像雨一样落在她身上,仍然受到大气的咔嚓和呼呼声的摩擦,以至于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她渐渐理解到那些话的意涵,有一阵子她的双腿似乎变成橡胶。

“我不知道震中在哪里,”他声音刺耳地叫道,“海浪到达你们那里的时间显然要长一点,但不重要,已经没有时间了。快逃,我的天哪!赶紧离开那里!”

她盯着海面。风暴推来大片大片的浪花。

“蒂娜?”约翰逊喊道。

“我……好吧。”她吸口气,将肺里吸满了空气。“好吧,好吧!”她扔掉伞,奔跑起来。

透过雨,她能看到餐厅的灯光,黄黄的,很诱人。卡雷,她想道。我们必须开一辆车,你的或者我的。她将吉普车停在饭店上方 500 米处,但卡雷在渔乡旁边有几个停车的地方,他的车通常会停放在那里。雨水流进她的眼睛里,她愤怒地将它拭去。后来她想起来,餐厅的专用停车场在建筑物的另一边,从这里看不到,她跑得更快了。

一种新的声响掺进了风的呼啸和浪花的咆哮。一种大声的啜泣。她脚步不停地转过头。

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发生。伦德踉跄地跑着,没有办法,只能停下来,眼看着大海消失,好像有人从什么地方拔掉了塞子。目光所及,出现了沟壑纵横的黑色底土。

大海飞快退去。

接着她听到了轰轰声。她眨眨眼,重新拭去眼角的雨水。遥远的地平线上,某种模糊巨大的东西在恶劣天气中出现,渐渐有了形状。最初她以为那里正在形成一个更黑、更深的云锋。可是这个锋在迅速逼近,而且它的上沿也太平直了。

伦德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重新奔跑起来。

毫无疑问,没有汽车的话,她输定了。必须到小镇后面,朝陆地方向,道路才会通往较高的地带。她均匀而深沉地呼吸,试图逼回心中升起的恐慌,她感觉到肌肉里的肾上激素在蹿升。她的力气足够继续不停地奔跑,只不过这对她毫无用处。因为无论如何,波涛永远比你更快。

她的面前出现了岔路,左面继续通往餐厅,右面有一条快捷方式从海岸向上通往约翰逊吉普车停放的公用停车场。如果她现在向上跑去那里,就能跑到车子旁。然后沿道路向上,越过高坡,加足马力驶去。

可是,如果她把车开走,卡雷怎么办呢?他就完了。不行,不可能,她难以想象,她不能就这么离开,将他留在这里。没有他,她不会离开的。酒厂里的两个老人说过,他是直接开车去渔乡的。这样好,这样他就会在那里,他在那里等着她,不应该单独抛下他。她不应该继续孤独下去。没有人应该这样。

她大步跑过岔路口,继续跑向亮灯的房子。离渔乡不远了。她迫切希望他的车停在那里。轰隆声迅速逼近,但她不想理会,不能让自己被海浪吓得瘫痪。她也很快,她要比那该死的波涛更快,她的速度要加倍。餐厅的平台门弹开。有人冲出来,伫立着,张望大海。是卡雷。

她开始呼叫他的名字。她的声音淹没在风的号叫和快速逼进的波涛隆隆声中。斯韦德鲁普盯着大海,没有反应。他都没想到向她的方向张望,不管她多么绝望地呼叫他的名字。然后他跑走了。

他消失在房子的另一侧。伦德大声呻吟。她不知所措地继续奔跑。接下来她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穿过风暴传过来。数秒钟之后卡雷的车子出现在餐厅后方,高速开上大路,驶向高坡。

她的心脏快要停止了。不能这样做。他不能不带着她就开走。他一定,一定看到她了!

他没有看见她。卡雷会成功的。也许。

绝望淹没了她。她继续奔跑,不再跑向餐厅,而是穿过灌木丛和石块跑向停车场。在她错过了岔路之后,不得不穿过一块带状的多岩石地带,在这里她的速度快不了。但这是她剩下的唯一一条路了。她最后的机会就是吉普车。几米之后她来到一道障碍物旁,一道两米高的铁栅栏。她抓住网眼往上爬,一跃来到另一边。她又失去了珍贵的几秒钟,在这几秒钟里,海浪愈来愈近。但这时她突然透过雨帘看到了吉普车的黑色轮廓,它比她想象的要近,伸手可及。

她跑得更快了。岩石地形结束,变成了草地。她的双脚下是停车场的水泥地。好极了!车就在那里。

也许还有 100 米。不到 100,也许是 50 米。40 米。快跑,蒂娜。

快跑!

水泥地在颤抖。血液在伦德的耳朵里轰鸣,砰然翻滚。快跑!

她的手伸进上衣口袋,抓住汽车钥匙。靴底敲打出均匀的节奏。她在最后的几米处滑倒了,但无所谓,她到了,她的身体撞到车子了,打开车门,快!

她感觉钥匙从她手里滑落。不!她想道,千万不要,别这样!她惊慌地摸索钥匙,急转过身。天哪,该死的钥匙哪儿去了,它一定是在这里的,在某个地方。求求你了!

黑暗压下来。她慢慢地抬起头,望着波涛。

突然,她不再急了。

她知道为时太晚了。她的生活总是快节奏,而她也将迅速死去,至少她希望她死得迅速。有时她问自己,当一个人明确认知到末日已到、躲不过去时,那种死亡前的感觉会是怎样的情况?脑袋里会想些什么?

当死神说:“我来了,你有五秒钟的时间,随便想点什么吧,我们今天慷慨大放送,如果你想,你可以让整个一生回放一遍,我们会给你这时间。”不是这样吗?比如在一辆翻倒的汽车里、面对一颗出膛的子弹、在一次致命的跌落过程中——有些人会吃惊地看到他的一生从身旁掠过,童年时代的画面,初恋的片段,一种“精彩回放”?

每个人都这么说,因此这一定是真的。

可是伦德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害怕,死亡可能会让她很痛苦,她将不得不忍受疼痛。然后她会感觉到一定的羞耻,因为她竟然不得不这样可怜地死去。她把事情搞砸了。就这些。没有好莱坞,没有伟大的思想,没有尊严的结束。

在她的眼前,海浪哗啦地涌进卡雷·斯韦德鲁普的餐厅,将它砸成废墟,又从废墟上方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