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临行之事(第5/7页)

李镜道:“唉,走都要走了,还说这个作甚。宫里你不去,先时交往的朋友,要不要告别一二?”

“咱们这一去,也就回不来了。现在我这身世一出,不知多少人得辗转无眠。若是真心的交情,现在自然为我担心。可以后总归是大皇子当家,大皇子与我早有过节儿,甭看他现在一副亲近模样,平家也一副啥也没干过的清白样,都是装蒜!以后大皇子登基,还能是这副嘴脸?届时不晓得如何忌讳咱们呢!我娘当初从庙里跑了,算是捡了一条命。当年他们如何对我娘,以后少不得如何对我呢!平时说得来的几个,终是要在朝中当差的,与我交好,便与他们今后前程无益。这会儿也不必亲亲热热的,有这份心,就放在心里吧!那些原与我面子情的,现在我找他们,他们也不敢见我。既如此,都不必再见了!”秦凤仪心里明镜一般。

李镜点了点头,对他道:“咱们这就把大阳接过来吧,他肯定饿了。”秦凤仪便同媳妇儿一道去接大阳了。

愉王妃问了李镜几句宫宴的事,听闻一切都好,便放心了。大阳一见娘就是要吃的,愉王妃笑道:“赶紧喂阿阳吧,今儿中午吃的是煮得烂烂的米糊糊,还不爱吃,拌了些鱼汤才吃得香了,足吃了小半碗。”

李镜拍拍儿子的肥屁股,抱去隔间喂奶。

秦凤仪在家什么人都没见,景安帝却不能一直称病不上朝,只是一上朝,就受到了清流的狂轰滥炸,所问的也没别的事,就是秦凤仪的身世。先时说是愉王的儿子,如今怎么又成陛下儿子啦?这可不行啊,这可差着辈儿呢!就算皇家也不能这么干啊,这管爹叫哥,管奶奶叫婶儿,管叔祖叫爹,这对吗?

当然,说这些没用话的,都是些嘴炮御史,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像卢尚书、耿御史一些清流大佬,反倒未在朝堂说这些,他们都是找景安帝私下谈的。卢尚书是礼部尚书,而且他的性子也摆这儿,不能不说这事。卢尚书早憋好几天了,就跟景安帝说了,一则是皇子排序问题,先不说柳王妃之事,先得给皇子间排序,另外,该补的认祖归宗的程序,得补上。还有,卢尚书也表达了,柳王妃为先帝赐婚,陛下发妻,虽则亡故,亦当追封后位。

这可不是景安帝自己娶的媳妇儿,而是先帝给他娶的。时人重孝道,你自己娶的,降妻为妾,还得有个说法儿呢。亲爹赐婚,且柳王妃未有不贤之事,这么不明不白的,总不能陛下登基,就不念发妻之情了吧。所以,卢尚书请景安帝为柳王妃追封。

景安帝道:“朕已决定,令凤仪封藩南夷。”

卢尚书眉心一跳,道:“臣曾得陛下恩典,得任大殿下的史学先生,这要在朝来说,臣还做过大殿下的史学师父。可老臣说句公道话,凤殿下的出身,这样贸然令其就藩,未免仓促了些。”

“没什么仓促的,朕心意已定。”

卢尚书道:“那,柳娘娘追封之事——”“这事朕自有主张。”

合着,卢尚书说了半天,都是废话!卢尚书气道:“陛下自登基甫始,多少英明之举,焉何在凤殿下之事上,如此委屈他们母子!史笔如刀,只凤殿下之事,叫后世之人如何评价陛下?”

“那是后世之人的事了。”景安帝简直就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卢尚书气煞。

身为内阁首辅的郑老尚书,亲眼所见秦凤仪是如何扑上去对皇帝陛下挥拳的。郑老尚书就私下劝卢尚书道:“凤殿下之事,委实叫人不知道怎么说啊!”

“有什么不知道怎么说的,凤殿下虽在民间长大,到底是柳娘娘之子,这样尊贵的身份,朝中不能没个说法!”卢尚书掷地有声,还道,“原顾及陛下龙颜,我方没有在朝中论及此事。不料陛下这般偏心,我这就回去写奏本,明天必要上书直言此事!”

“你就别添乱了,唉,听说凤殿下这就要走了。先时宗室改制,咱们在一处共事,凤殿下出力不少。”郑老尚书叹道,“你说得容易,凤殿下认祖归宗容易,可如何证明他是柳娘娘之子呢?宗室的几位亲王,先时宗室改制时没有不恨凤殿下的。就是你我,要从律法上证明凤殿下的母系血统,又如何证明?”

卢尚书道:“我就不信凤殿下手里能没有柳娘娘的证据!”“他就是有,现在也不会拿出来。”郑老尚书道,“他这就要去南夷了,先时咱们相识一场,我要去瞧瞧他,你要不要同去?”

卢尚书自然要一并去的。

然后,卢尚书就见着凤殿下了。

倒不是他与郑老尚书的面子大,实在是前些天凤殿下心情太坏,几位皇子来都碰了壁,如今总算好些了。他们过来,凤殿下就见了他们一面。卢尚书便提及给柳王妃追封一事,凤殿下当下就朝门外啐了一口,怒道:“我要他为我娘追封?别恶心我娘了!我娘当初要不是瞎眼嫁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什么玩意儿!”

卢尚书惊呆了!

天哪!他看到了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郑老尚书早就见识过一回了,倒还能心平气和地劝道:“殿下是个率真之人。长辈们的事,暂且放放,老臣是觉着,殿下总要认祖归宗的,是不是?”

秦凤仪一声冷笑:“认什么祖,归什么宗!我要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也不是今天这个下场!我自小在街上见着讨饭的,没一回不舍银子的,哪回去庙里,我娘都要我好生烧几炷香。我从未作恶,也不知怎么就有这样的恶报!还认祖归宗,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卢尚书哆嗦着道:“怎能这样目无君父?我知道殿下委屈,可到底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殿下一时激愤,也能理解,只是可莫要在外这般口无遮拦才好啊!”

秦凤仪哼一声,翻个白眼问他俩:“你俩过来作甚?我这冷灶,现在都没人来烧了,你俩朝中大员,过来干吗?”

卢尚书道:“原想着,过来同殿下说一说柳娘娘追封之事。”“不必!我自己的娘,不用你们费心费力地讨什么破追封,不就是后位吗?谁爱坐谁坐去!我娘要是稀罕这个后位,当初就不能离开京城!我要是稀罕这什么皇位,现在就该去跪舔你们伟大英明的皇帝陛下了!我告诉你们,不论富贵,还是权势,不论后位,还是皇位,他们汲汲营营之物,在我这里都是狗屁!我所行之路,纵不及你们京城的富贵繁华,却比你们正大光明百倍!纵世上人皆下贱,我也绝不会行下贱之事!纵天下皆是贱人,我也会活得堂堂正正!我这一生,不与你们同,更不与你们的皇帝陛下同,哪怕就是他的天子皇冠放到我的面前,但要我俯身屈就,我都不会弯那个腰、低那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