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客似云来(第12/16页)
李镜给丈夫递盏蜜水,知道这是碰壁碰了满脸灰,心里窝火哪。李镜问:“还说什么了没?”
“没!”秦凤仪气鼓鼓地接过茶盏,道,“他还敢说什么,我非叫他去照照镜子不可!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
李镜见秦凤仪这样,不禁问:“你不是把傅才子骂了一顿才回来的吧?”
秦凤仪叹口气,把蜜水喝光,放在几上,自己往榻上一摊,对媳妇儿道:“以前不做这个藩王,我爱说什么说什么,爱做什么做什么,也不用受这气!要搁以前,我早把他骂回姥姥家了!屁本事没见,就说黄金、良田,难不成我长得像冤大头?”秦凤仪道:“我忍了又忍,一句狠话没说,就窝窝囊囊地回来了!”话到最后,秦凤仪简直气个半死。
李镜给他揉揉胸口顺气,道:“我看你是误会了,那傅才子这样说,倒不是要金子要地要官的意思。”
“我知道他不是这意思,只是那眼睛长头顶上的鬼样子叫人恼!我一句都没说哪,他就来这么一句!你说说,这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李镜问:“就这一句话,你就气回来了?”“要不我说啥,我说‘你想多啦,我不是去请你的’?难不成,还真骂他一顿?”
秦凤仪翻个白眼道,“咱们这不正是收揽人的时候嘛。刚给官学请了几个不错的先生,要这时候把这姓傅的骂走,人家一看,我把才子骂走了,以后有才学的人都不敢来南夷,这不就功亏一篑了!我是强忍着,啥都没说。”
李镜没想到,秦凤仪这啥都没说,是真的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秦凤仪平生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啊,他虽说是去请人的,但姓傅的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这样窝窝囊囊地叫人给噎回来,委实憋气!
赵长史还鼓励他:“当年还有刘皇叔三请诸葛孔明的美谈,傅浩性子是有些桀骜,殿下心胸宽广能包容天下,如何就包容不了一个桀骜文人呢?”秦凤仪心说,合着碰壁的不是你。
看秦凤仪在翻白眼了,赵长史识趣地笑笑,不再多说。
秦凤仪倒不是要效仿刘皇叔,关键是,自小到大没这样被人直接驳面子,尤其傅浩拿闽王当年的事驳他颜面,让他更咽不下这口气,晚上吃过饭逗肥儿子都没啥精神。把肥儿子哄睡了,秦凤仪搂着肥儿子香香软软的小身子还琢磨主意哪,必要给这姓傅的些好看!
要依秦凤仪的性子,最解气的方法便是臭骂姓傅的一顿,但还是那句老话,如今他瞧着是个藩王,很能唬人的样子,实际上,一言一行都不比以前畅快。秦凤仪想了半宿,李镜将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就听得秦凤仪一阵大笑。
李镜以为秦凤仪做梦撒癔症呢,还推了他一把:“怎么了,醒醒?”
秦凤仪笑:“我还没睡哪,媳妇儿。”说着,一把掀了自己的被窝,越过睡熟的肥儿子,往他媳妇儿被窝里去了。李镜睡意也给他闹没了,笑问:“我以为你刚说梦话呢,怎么这么高兴?”
秦凤仪喜滋滋地说:“我可是想出个收拾这姓傅的法子了。”
于是,秦凤仪第二天同一时间去了傅浩那里,依旧一言不发,看了傅浩一刻钟,此方离去。之后,连续半月,将那傅浩搞得简直要疯了,原本傅浩想多在凤凰城住些时日,多吃几日海鲜,这也不能了。
他说要走人,镇南王还亲自相送,还请他坐自己的龙舟。
傅浩这大半辈子,虽则科举不顺,家里日子也不富裕,但他在江南极有名声。非但以往闽王曾打发人请过他,亦有地方大员请他为幕,这些人,哪个不是舌灿如花,傅浩却是一概未应。
没想到,今天叫个一言不发的小藩王给挤对到打包跑路的境况。
这位小藩王年纪不大,人却真是有本事啊。这世上,能把他傅浩挤对到跑路,还能独得好名声的,也就这一位了。
傅浩明白,自己纵是离开南夷,镇南王半月相延相请之事传出去,人们赞颂的,定是这位亲王殿下求贤若渴的美名。他应不应有什么要紧啊,反正他臭脾气天下皆知,但这位殿下,亲王之尊,不辞风雨,不辞劳苦,每日到访,诚心请教,他没答应,这在士林中将会是何等样的美名,傅浩可想而知。
傅浩竟然有些懊恼:就怪南夷的海鲜太美味,要不,他怎么就没想起来,自己这完全就是被人给当牌坊了呀!
傅浩明白得太晚,秦凤仪知道傅浩要滚蛋的时候,却是在家里偷偷高兴了许久,还一副胜利者的模样跟媳妇儿道:“这姓傅的,想必是知道我的厉害了!终于滚蛋了!”
李镜道:“送佛送到西,明儿再去送送傅才子。”“我早安排好了,还让他坐咱们的龙舟走。”李镜听罢一乐。秦凤仪高兴地把肥儿子顶到头上,问:“儿子,爹聪明不?”
大阳懂个啥啊,不过却是很会拍他爹的马屁,当下扯着小奶音握着小拳头喊:“聪明!”
“爹厉害不?”“厉害!”
秦凤仪还把大阳往上抛高高,把大阳乐得嗷嗷叫。
待去送傅浩时,瞧着傅浩那一脸郁闷相,秦凤仪心下甭提多乐了。他心下大爽,待到傅浩说出那句“殿下,我真是求你了,你就与草民说句话吧”,秦凤仪更是觉着,头些天受的窝囊气一扫而空。秦凤仪简直是扬眉吐气,想到这讨厌的家伙这就要走了,便与傅浩他多说了几句。
结果这相谈起来,秦凤仪发现,嘿,这才子是有点儿本事啊!怪不得闽王都拿出黄金、良田、官位来请傅浩,怪不得赵长史他们不停地说,这人的确不空负才子之名。
秦凤仪见识到傅浩的本事,方觉着傅浩有这样的本领眼光,性子也就不是那样讨厌了。秦凤仪眼珠一转,就想着怎么把傅浩留下来才是。这些天,秦凤仪也算了解傅浩的性子了,闽王出那样的价码傅浩都无所动,他便是再许金银、良田、官位,怕也是白搭。而且傅浩说了,他现在的身份其实是有危险的,以后不管哪个皇子上位,估计他都没好下场。秦凤仪不傻,不必傅浩说,他媳妇儿早说过,秦凤仪自己心里也有想过。
的确,不只是大皇子的事,只是现下看,大皇子上位的机会更大些。可话说回来,就是别的皇子上位,他这身份也碍眼得很。非但他,就是他家大阳,还有太祖皇帝的青龙胎记呢,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
这么想着,秦凤仪越发觉着前路坎坷,就越发舍不得傅浩走了。
说来秦凤仪自幼一帆风顺,故而无甚城府,好在这些年历练得长了几多心眼儿,起码心里有事能憋住,不立刻说出来,而是慢慢地想法子。
人跟人是否能说到一处去,看的是彼此的见识是否势均力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