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阿纳吉斯特:零(第5/9页)
我又看了一次那颗铁球,吃惊于她站的如此靠近。它很愤怒,我又一次想到,但并不知道这些词句是怎样冒到我的头脑里来的。它会做不得不做的事。谁?要做什么?
我摇摇头,莫名烦躁,转向盖勒特说:“我们也该开始了吧?”
那女人大笑,很是开心。盖勒特狠狠瞪我,当他发现那女人显然是真心感觉好笑,就略微放松了一点儿。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是的,豪瓦。我觉得我们应该开始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
(他称呼那个女人的时候,用了某个头衔,然后也有某个名字。天长日久,两者都将被我忘记。四万年后,我将只记得那个女人的笑声,还有她把盖勒特跟我们等同视之的态度,以及她是如何毫不在意地站在那颗放射着纯粹恶意的铁球旁边——那颗球里面有足够的魔力,可以摧毁启动现场的所有建筑。
我也会记得我自己是如何无视一切预兆,根本就没有料到随后会发生的事。)
盖勒特带我回到座位室,我被要求爬进自己的绳椅中。我的四肢都被固定住,这一点我始终都不理解,因为当我身处紫石英碑内部时,我几乎感应不到自己的身体,更不要说移动它了。安茶让我的嘴唇略微有点儿刺痛,表明里面加了某种兴奋剂。我并不需要这种东西。
我探寻其他同伴,发觉他们稳定如花岗岩,毫无动摇。好。
我面前的视像墙上出现画面,大地被展示为蓝色球体,屏幕上还有另外五名谐调员的绳椅,以及核点的图像,缟玛瑙碑就在它的上空悬浮,已然准备就绪。其他谐调员从他们的画面上看我。盖勒特走过来,煞有介事地检查绳椅的全部连接点,它们的用途,是把数据传送到生物魔法部门。“今天,你要来控制缟玛瑙碑,豪瓦。”
我感应到婕娃轻微的吃惊,来自启动现场的另外一个房间。今天,我们之间的感应很灵敏。我说:“缟玛瑙碑,一直都是克伦莉控制的。”
“现在不是了。”盖勒特说话时垂着头,多此一举地伸手检查我的固定带,我记得在那座花园里,他也是这样伸手,把克伦莉揽向自己的身体。哦,我现在明白了。一直以来,他一直都担心失去克伦莉……怕她加入我们。担心把她变成上司眼中的另一件工具。等到地质魔法学成功上线,他们会准许盖勒特留下她吗?或者盖勒特担心的,是克伦莉会不会被丢进荆棘丛?他一定怕这个。要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在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天做出重大调整呢?
就像为了确认我的猜想一样,他说:“生物魔法部的人说,你已经表现出了超过必要水平的匹配能力,可以把连接时长维持到必要水平以上。”
他在观察我,希望我不会抗议。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那样做。盖勒特今天的所有决定都面临那么多的监督和质疑,如果我坚持认为新的人员配置有问题,肯定会有大人物察觉。我只要提高嗓门儿,就可以让盖勒特失去克伦莉。我可以毁灭他,就像他当初毁灭特鲁瓦一样。
但那种想法很蠢,毫无意义,因为我怎么可能运用自己的力量毁灭他,而不伤害到她呢?目前来说,我已经会对她造成足够的伤害,当我们让地府引擎开始自毁。她会活过最初那次魔法回流;就算是她跟任何魔法导引设备相接,也有足够的技能推开那股冲击。灾难过后,她将是一个普通的幸存者,平等地承受苦难。没有人会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也不会了解她的孩子,如果那孩子跟她一样。跟我们一样。我们将会释放她,给她自由……尽管也只能像其他人一样,挣扎在尘世博取生存。但即便那样,也胜过被固定在镀金的牢笼里,活在安全的幻象中,不是吗?
胜过你能给她的一切。我面对盖勒特默想着,但没有这样说。
“好吧。”我说。他略微放松了一点儿。
盖勒特离开我的房间,回到观察室,跟其他引导员在一起。我独自一人。其实又从未孤单;其他伙伴与我同在。信号来了,我们可以开始,当时,就连时间本身都像在屏住呼吸。我们准备就绪。
首先是网络。
我们都已经驾轻就熟,整个过程轻松、愉快,只要把自身的银色能量流规整好,消除阻力就行。雷瓦扮演执缰者,但他几乎不用驱策我们任何人调高或者调低回应频率,或者以相同步调发力;我们早就已经队列整齐。我们都想要这个。
在我们头顶,但完全在影响范围之内,大地看似也在发出哼鸣。几乎就像个活物。我们在早期的训练中,都造访过核点;我们曾穿过地幔,亲眼看过充沛的魔法能量从行星的铁镍内核向上涌流。开发那份无穷无尽的神圣能量,将是人类成就的巅峰,空前绝后。曾经,这样的想法会让我感到自豪。现在,我把自己的印象分享给伙伴们,然后,一波银石和云母碎屑光彩的冷笑传遍我们所有人的肢体。他们从未相信过我们是人类,我们今天的行动却可以证明,我们不只是工具。就算我们不是人类,我们也是另一种人。他们永远都无法再否认我们。
闲话说够了。
首先是网络,然后引擎的多个部件必须要被组装起来。我们先去探寻紫石英碑,因为它在地表的位置最接近我们。尽管远在另一颗天体上,我们知道它正在发出低沉压抑的声响,它的存储网络在闪光,能量满溢,而我们就潜升在它强大的洪流里。它已经不再从根部的荆棘丛中吸取最后一丝能量,转而成为独立的闭合系统;现在,它给人的感觉几乎是活的。随着我们的引导,它从静止转变成共鸣状态,整体开始搏动,然后终于发散出有节律的微光,模拟生物,就像神经末梢的信号发射,或者胃肠蠕动。它真是活的吗?我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疑问,这个问题是克伦莉的课程激发的。它是更高样态的物质,但又跟更高样态的魔法共存,这魔法是物质层的镜像——并且来自人类的身体,这些人曾经欢笑,生气,歌唱。紫石英碑里,可有他们生命的残留?
如果是这样……尼斯人会不会同意我们——他们被丑化的后代,正在谋划的事呢?
我没有更多时间想这类问题。决断早就已经做出。
于是我们把这个操作宏观层面的启动序列扩展到整个网络。我们不用隐知盘就可以隐知。我们感受得到那些变化。我们在骨头里知道它——因为我们就是这台引擎的一部分,人类最伟大奇迹的组成。在大地之上,在锡尔-阿纳吉斯特文明的每个节点,都有警报声在城中回响,警示标牌亮起红色信号,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同时,那些部件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嗡鸣,闪烁,脱离各自的接口。我的呼吸加快,跟每个部件共鸣,感觉到晶体从更粗糙的石材中脱离,我们开始腾空时的迟滞感,随着魔法状态的改变搏动,然后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