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阿纳吉斯特:零(第8/9页)
熔穿。
还记得埃利亚城吗?想象那场灾难乘以二百五十六倍。想象整个安宁洲每个城市节点都遭遇到穿地之劫,成为地震活跃点,还有大洋,同样未能幸免——数百个岩浆热点、天然气储藏区和储油区泄露,整个地壳-板块系统失衡。这样一场灾难,超过了语言能描述的范围。它将让整个行星表面液化,把大洋全部蒸发,从地幔往上,一切生物全部死光。这个世界,对我们,以及未来可能发展起来,伤害大地的全部生物而言,将会终结。大地本身,却可以安然无恙。
我们可以阻止它。如果我们想要这样做。
我不会说我们没有感觉到诱惑,当我们面对这样的选择,是要毁灭一种文明,还是一颗行星上所有的生命。锡尔-阿纳吉斯特的命运已经无可挽回。请不要搞错:我们本来就是要毁灭它的。大地的意愿和我们的意愿,只有程度上的区别。但这个世界到底要怎样结束?我们谐调者将会死;在当时,这个区别对我本人来讲没太大关系。对一个没有太多可以失去的人来说,问这样一个问题总是不太明智。
只是,我的确有害怕失去的。在那个漫长到近乎永恒的瞬间,我想到了克伦莉,还有她的孩子。
因此,结果就是我的意愿在网络中占据了优先权。如果之前你还有过迷惑,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是我选择了这个世界终结的方式。
是我夺取了地府引擎的控制权。我们无法阻止熔穿,但我们可以在命令序列中插入一个延迟指令,并将其能量重新定向到其他地方。大地扰乱之后,那些魔法能量已经太不稳定,不能像我们最早计划的那样,直接回灌到锡尔-阿纳吉斯特的能量网络里;那样的话,就会让大地得逞了。那么多的惯性力,必须要发泄到某个地方才行。如果我想让人类幸存,就不能释放在地面——但天上就有月亮和月亮石,一切就绪,等着被摧残。
我当时很急。没有时间犹豫不决。这股能量不能从月亮石上反射回来,像最早计划的那样,那样只能放大熔穿的力量。相反,我大叫一声,拉起其他人,迫使他们帮助我——他们是想帮忙的,只是反应慢——我们首先击碎了月亮石这颗控制体。
下一个瞬间,那股能量击中了碎裂的月亮石,没能反射,就开始切入月球深处。即便有这个来缓解那一击的威力,撞击力量仍然极为巨大。远远超过让月亮脱离原有轨道所需的强度。
这样乱用引擎的影响,本来应该直接杀死我们,但大地仍然存在,仍在扮演机器中的幽灵。就在我们垂死挣扎,整个启动现场土崩瓦解的同时,它再次接管了局面。
我之前说过,它认为我们有罪,试图谋害它的生命,它的确就是这样的想的——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受益于多年研究吧,它理解我们只是其他人的工具,而不是自主作恶。还请记住,大地并不完全理解我们。它俯瞰众生,看到的只是短命又虚弱的生灵,无论在物质还是精神上,都跟自己赖以生活的行星保持着距离和歧义,人类不理解他们想要做出的暴行——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如此短命,脆弱,又那样虚浮。所以,它为我们选择了一种在它看来意味深长的惩罚:它把我们变成了它的一部分。在我的绳椅中,我不停尖叫,一波又一波的魔法力量对我的身体发挥作用,把我的身体变成了粗糙的,有生命的,实体化的魔法,看起来就像石头一样。
我们的结局并不是最惨的;那种惩罚留给了冒犯大地最为严重的人。它用核石碎片去控制那些最危险的害虫——但这件事并没有大地想要的那样有效。人类的意志,要比人类的肉体更难预料。它们从来都不是固定不变的。
我不会描述自己感受到的震惊和混乱,在刚刚变身之后的几小时里。我永远都无法回答自己是如何从月亮返回地球的问题。我只记得一场噩梦,内容是不断下跌,持续燃烧,也可能是幻觉吧。我不会要求你去想象那种感觉,突然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失去发声能力,尤其是像我这样,一辈子都在唱歌给自己听的人。那就是报应。我接受它。我承认自己的罪恶。我曾经试图弥补它们。但……
好吧。做过就是做过。
在我们变身之前最后的那些瞬间,我们的确成功地取消了对二百二十九个部件的熔穿指令。有些部件因为无法承受重压而碎裂。其他也有的会在随后千万年的岁月里渐渐死亡,它们的网络结构被不可解读的魔法力量破坏。多数都进入待机状态,继续飘浮成千上万年,俯瞰一个不再需要它们的能量的世界——直到,有些时候,地面上某个脆弱的生灵可能发出一条盲目的请求,要跟它进行联结。
我们无法阻止大地控制的那二十七块。我们的确设法在它们的控制网络中插入了延迟指令:长度为一百年。你看,故事里搞错的只有时间。大地的孩子被偷走之后一百年,二十七块方尖碑的确熔穿到了地核,给地表留下多处严重伤痕。这并不是大地想要的彻底净化之火,但的确是第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第五季——就是你们所谓的碎裂季。人类之所以能幸存,因为一百年的时间对大地而言无关紧要,对人类历史而言都不值一提,但对那些活过了锡尔-阿纳吉斯特陷落的人们而言,却有了堪堪足够的时间准备。
月亮,一面流血一样掉落各种残渣,更被重伤刺透心脏,在几天之后就消失了。
然后……
我再也没见过克伦莉,也没见过她的孩子。我过于自卑,因为自己变成了怪物,从未寻找过他们的下落。但她活了下来。时不时,我会听到她在岩石中的声音,有时摩擦,有时吼叫,还有她的几个孩子,出生后也在岩层间留下声响。他们并不是真正孤单,锡尔-阿纳吉斯特人利用最后残留的魔法,又制造了几个新的谐调者,用他们建造避难所、应急设施,还有警报和保护系统。但那些谐调者都按期死亡,在他们的职能完成以后,或者就是因为其他人怪罪他们,说他们招致了大地的愤怒。只有克伦莉的孩子们不那么显眼,他们的力量藏在平常的外表后面,因而继续生存。只有克伦莉的遗产,以走街串巷的讲经人面目出现,警告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教其他人如何协作,适应环境,并且铭记过去。这也是尼斯传统的延续。
但这些都成功了。你们活了下来。我也为此做出过贡献,不是吗?我曾竭尽所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内提供了帮助。而现在,我的爱人,我们有了第二次机会。
到时候了,轮到你终结一个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