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达玛亚,在生涯尽头(第6/9页)

“但到底——”达玛亚中途闭嘴,她终于明白了,“大家都在害怕什么,历史书上并没有写明。”

“正是。而我感觉它就在这里面。”比诺夫指着那扇打开的门。

达玛亚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件事只有领导者才能知道?”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来到这里。那么你到底要跟我一起进去呢,还是不去?”

达玛亚没回答,却走过比诺夫身旁,进入砖块砌成的通道。比诺夫骂了句脏话,然后跟在她后面,因为这些,她们一起进了洞。

隧道尽头是一大片黑暗空间。达玛亚一感觉到周围空气通畅,空间扩大,就停了下来。这里一片漆黑,但她能感觉到前方地面的形状。她抓住比诺夫,后者正在无视黑暗,特果敢地往前冲(真蠢),她说:“你等等。前方地面上被冲压过。”她在低声耳语,因为人在黑暗中难免这样。她的声音有回声,回声过了一会儿才传过来。这里空间很大。

“冲压,什么冲压?”

“就是向下冲压。”达玛亚试图解释,但跟哑炮们讲事情总是很难。如果是另外一个原基人,马上就会明白。“就像……就像这里曾有过一个特别重的东西。”重得简直像一座山。“岩层因此发生过变形。而且——出现了冲压痕迹。一个大洞。你会掉进去的那种。”

“我×。”比诺夫咕哝了一声。达玛亚几乎要避开这句脏话,尽管从较粗鲁的料石生那里她听过更恶心的,教导员不在的时候会有人说。“我们需要些光。”

前方地面上开始出现光点,一个接一个点亮。每个亮点出现时,都有模糊的咔嗒声(这声音也有回声):小小的圆形白点,出现在脚边,在她们行进过程中组成两条线,然后还有更大很多的,四方形,奶酪黄色,从行进道两旁的亮点向外延伸。

那些黄色亮板继续顺次激活,并且扩展开去,慢慢形成巨大的六角形,渐渐将她们站立其中的空间照亮:一座巨大的中庭,有六面墙壁,头顶极高处是主楼穹顶。房顶距离太远,她们只能隐约看出支撑辐条。墙面平整,了无装饰,不过是主楼里随处可见的普通石料,但这个房间的地面大部分都铺了柏油,或者类似的东西,很是平整。像石头但又不是石头,略有些粗糙,很耐用的样子。

在房间正中央,的确有个冲压点。但又何止于此:那是个巨大的,渐细的深坑,有平整的侧面墙和精准的边缘线——切割的像钻石一样精准。“邪恶的大地啊。”达玛亚轻声说,小心翼翼沿着通道向前,到了黄色灯光勾勒出深坑轮廓的地方。

“可不。”比诺夫说,听起来同样被震惊到了。

有几层楼那么深,那巨坑,还特别陡。如果她掉下去,可能沿着斜坡一直滚落,到洞底时全身骨折。但更让她害怕的是那形状,它还是有棱面的。在最底端收拢成一个点。没有人会挖这样的坑。挖了有什么用?挖完就不可能爬出来了,就算你有这么长的梯子。

但话说回来,也没有人挖过这个坑。她能隐知到:有某个重得不可思议的东西,在地面上砸出了这个坑,而且那东西还在坑里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以至于下面的土壤和岩石都硬化成了这样平整、精致的平面。然后那个不知何物的东西又升高离去,像个醮了黄油的面包卷从餐盘上被拿开一样,只留下它本身的形状在这里。

但等等;那坑的墙壁并不完全平整。达玛亚蹲下来,为了更靠近一些察看,而她身旁的比诺夫只顾瞪大眼睛。

在那里:沿着每个平整的斜坡,她都能看到细细的,勉强可见的尖状物。是钢针吗?它们从平整墙面上的细缝里冒出来,杂乱无序,像是植物的根须。那针应该是钢铁的;达玛亚可以闻到空气中的铁锈味。划掉她之前的猜测:如果掉进这个坑,她会在落入底部之前,就被切成碎块。

“我可没料到会是这样。”比诺夫终于这样说。她的声音极低,也许是出于敬畏,或者恐惧。“我猜想过很多,但……不是这个。”

“这是什么?”达玛亚问,“干什么用的?”

比诺夫缓缓摇头:“这本来应该是——”

“秘密。”她们身后有个声音说,两人都吓得跳起来,警觉地扭转身体。达玛亚站得离大坑边缘更近,她脚下一绊,有个可怕的、恐高的瞬间,她曾绝对确信自己要掉进去了。事实上她放松下来,没有努力向前探身,试图调整重心,也没有做其他很多事,假如她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不掉进去,她就会做的那些事。她感觉浑身无比沉重,而那个大坑已经在她身后张开了无法拒绝的巨口。

然后比诺夫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向前一拖,突然之间,她意识到自己离那个边缘还有足足两三尺远。只有在放任自己掉落的情况下,她才会真的掉进去。这事情太奇怪,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差点儿跌入。然后,那守护者已经沿步道走来。

那女人身形高大健壮,古铜色皮肤,有一种雕像式的美,灰吹发被修剪成硬毛竖立的斗篷形。她给人的感觉要比沙法更加年长,尽管这种事很难说得清。她的皮肤上没有老人斑,蜂蜜色眼睛旁边也没有鸦脚纹。她只是给人感觉……更沉重,那种做派。而她的微笑也跟达玛亚认识过的每个守护者一样令人抓狂,是宁静和恶意的奇特杂糅。

达玛亚心里想,只有在她认为我很危险的情况下,我才需要感到害怕。

不过,眼下有这么一个问题:如果故意去了明知道不该去的地方,这样的一个原基人算危险人物吗?达玛亚舔舔她的嘴唇,努力不显得害怕。

比诺夫满不在乎,迅速看看达玛亚,那女人,大坑还有门。达玛亚想告诉她,绝对不要做她打算要做的任何事,很可能就是撒腿逃跑。在守护者面前不能这样干。但比诺夫并不是原基人。也许这就能保证她没事,即便是做了蠢事。

“达玛亚,”那女人说,尽管达玛亚以前都从未见过她,“沙法会感到失望的。”

“她是跟我来的。”比诺夫插嘴说,那时达玛亚还没能回答。达玛亚惊奇地看着她,但比诺夫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一旦开口,就貌似不可能被阻止。“我带她来这里。命令她必须跟着。她甚至都不知道有这道门和这个地方,直到我告诉了她。”

那不是真的,达玛亚想说,因为她早猜到这个地方存在,只不过还不知道怎么找到它。但那守护者好奇地看着比诺夫,这是个好迹象,因为还没有任何人的手骨被折断。

“那你是谁?”守护者微笑着问,“并不是原基人,我猜,尽管你穿了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