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墙村,九年一度的奇事(第4/6页)
女人会意地笑了笑:“在卡拉孟山的一侧长着一大片玻璃花田。去时的旅途艰辛多难,回程的旅途更是凶险重重。”
“这些花有什么用途?”
“主要用来装饰和怡情。它们能发出悦耳的声响,捕捉最为赏心悦目的光线,可作为爱慕的信物赠予爱人。”她迎着阳光举起一株铃兰,可透过紫色玻璃的光辉都不及她的眼眸明丽深邃。邓斯坦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双眸子,完全移不开目光。
“我明白了。”邓斯坦说。
“施法或念咒时也用得上,如果您是一位魔法师……”
邓斯坦摇摇头,他发觉这个年轻女人有些与众不同。
“哦。即便如此,花儿也令人心情愉悦。”她又微微一笑。
她身上的不寻常之处是一条系着手腕和脚踝的细长银链,链子末端一直拖到她身后的彩绘篷车里。
邓斯坦指了指银链。
“这条链子吗?它把我束缚在摊位上。我是一个女巫的女奴,这儿是她的花铺。几年前,我在崇山峻岭间的瀑布边玩耍,她变成一只可爱的小青蛙在我面前扑腾,我就追着青蛙跑,可每当我快抓到它时,它就蹬腿一跳,引诱我不知不觉一步步走出父亲的领地。她突然现出原形,啪的一声把我丢进了布袋。”
“你要永生永世当她的女奴吗?”
精灵女郎笑了笑:“不会。等哪一天月亮失去了女儿,一周里出现两个星期一,我就会重获自由。我正耐心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眼下我得听吩咐办事,但也会做做梦。年轻的先生,你想从我这儿买朵花吗?”
“我叫邓斯坦。”
“真是个可敬的名字。”她调皮一笑,“邓斯坦先生,你的长钳在哪儿?你会夹住撒旦的鼻子[3]吗?”
“那你的名字呢?”邓斯坦羞得满脸通红。
“我没有名字了。我是个私奴,早被剥夺了名字。每当听到‘喂,你!’‘丫头!’‘蠢婆娘!’或别的叫骂声时,我就得立马回应。”
丝绸衣袍紧贴她的腰身,勾勒出优美的曲线,紫罗兰色的眼眸凝视着邓斯坦。他不由咽了口唾沫。
邓斯坦无法继续直视她,他伸手从衣兜里掏出手帕,将钱币倒在柜台上。“这要多少钱?你直接拿就好。”他从桌上拿起一朵洁白的雪花莲。
“我们摊位不收钱。”她把硬币推回给他。
“不收钱?那你们收什么?”他很焦躁,明明自己只想来买一朵花送……送给黛西,黛西·海斯塔。可不得不说,看摊位的年轻女人令他难以自持。
“我可以拿走你头发的颜色,或是你三岁前的所有记忆,还能取走你左耳的听力——不会全部取光,但你将再也无法享受音乐,无法聆听淙淙流水和萧萧林风。”
邓斯坦摇了摇头。
“要不,你给我一个吻?喏,就亲这边脸上。”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邓斯坦欠身凑近摊位,伴着水晶花清亮的丁零声和交织的光线,在她柔嫩的脸颊上印下一枚纯洁的吻。她的体香是如此醉人、如此梦幻,在他的头部、胸腔和心中久久萦绕。
“好,请收下。”女人将雪花莲递给邓斯坦。他伸手接过,方觉自己的手粗大笨重,全然不似精灵女郎那双纤巧玲珑的小手。“邓斯坦·索恩,今晚月落之时,我要你回这里见我。到了以后,像纵腹纹小鸮那样咕咕叫,你能做到吗?”
邓斯坦点点头,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他不必过问女子怎么会知道他的姓。那一吻后,她不仅拿走了姓氏,显然也一并取走了别的东西。比如说,他的心。
雪花莲在他掌心中晃出轻灵的脆响。
邓斯坦在波洛缪斯先生的帐篷摊位前碰到黛西,她正与家人和邓斯坦的父母一同坐着,品尝上好的棕色香肠和黑啤酒。只听她说:“怎么了,邓斯坦?”
“我给你买了个礼物。”邓斯坦喃喃低语,将丁零零的雪花莲递给她。雪花莲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黛西困惑地接过礼物,手指上还沾着香肠的油渍。邓斯坦一时情难自抑,他倾身向前,当着父母、妹妹、布丽琪·康蕊、波洛缪斯先生及众人的面,亲吻了黛西素净的脸颊。
果不其然,四下一阵起哄,可海斯塔先生没在仙国边界白活五十七年,他惊呼道:“嘘!安静!瞧他的眼睛。难道你们没看出来,这可怜的孩子丧失神志、迷失心窍了吗?我打赌他被下咒了。嘿,汤米·弗瑞斯特!快过来,把小邓斯坦带回村子,留神看着他。他想睡就让他睡,想说话就陪他说说话……”
汤米带着邓斯坦离开集市,回到石墙村。
“没事了,黛西。”黛西的母亲轻拂她的秀发,“他只是被小精灵碰了一下,仅此而已,你犯不着这样。”她从丰满的胸部抽出一条蕾丝手帕,擦拭女儿顷刻间沾满泪水的脸颊。
黛西抬眼看着母亲,抓过手帕擤了擤鼻子,抽噎个不停。海斯塔太太瞅着女儿,见她似乎笑中含泪,心中疑惑不已。
“可是,妈妈,邓斯坦亲了我。”黛西将玻璃雪花莲别到花边礼帽上。雪花莲一亮一闪,发出动听的乐音。
海斯塔先生和邓斯坦的父亲搜寻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那个水晶花小摊,可摊主是个年迈的老妇人,身边陪着一只美丽的异国鸟,鸟儿被一条纤细的银链锁在栖木上。老妇人完全说不到点上,当被问及邓斯坦的事时,她只是一味念叨有个家伙将她的某件珍品白白送给了一个废物,真是忘恩负义,还抱怨当今世风日下,仆人多么差劲云云。
空荡荡的村中(精灵集市期间,谁还会待在村里),邓斯坦被带进“第七只喜鹊”,靠在高背长椅上安坐歇息。他一手托住前额,茫然地盯着虚空,不时像风一样长叹。
汤米试着与他聊天:“嘿,老伙计,打起精神来。对,就是这样,笑一笑好吗?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听我的吧,你看起来怪怪的,邓斯坦……”听不到任何回应,汤米的心飞回了集市。他抚弄着温润的下巴,心想可爱的布丽琪一定由某个相貌堂堂的高大绅士陪伴着,那人身着异国服饰,带着一只呜里呜噜叫的小猴子。在确信自己的伙伴会安静地待在空无一人的酒馆后,汤米再次走回集市。
集市上热火朝天,到处是木偶表演、变戏法、手舞足蹈的动物、马匹拍卖,还有各类物品的售卖或以物易物。
黄昏时,另一类人登场了。其中一个吆喝叫卖着当今报纸上的头条新闻——“风暴堡堡主罹患神秘顽疾!”“烈火山庄搬到沙丘堡!”“加拉蒙地主的唯一继承人变成了呼噜噜叫的威金猪!”……只需一枚硬币,便能知晓天南地北的奇闻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