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号塔台(第7/15页)

马芮明半晌没有说话。这不是一个重要问题,他的思绪重新回到治疗方案上,他无法给文驹订购阿特,那需要很多的钱和至少两年的时间,他首先要解决癫痫。他掏出手机来记录。

“希望这个建议没有伤害你。”塔台中枢突然小心翼翼地说。

马芮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放下手机,“你吓了我一跳。”

“对不起,医生。文先生他需要手术吗?我可以在这里给您制造无菌空间。”

“谢谢。这里不行,我们没有血浆。我们需要全网络中心给我们配置血浆,还有全套的手术装备。”

塔台中枢沉默一会儿,说:“有一种可能,我们可以请求志愿者献血,塔台里有三千七百六十七人,找到匹配的血型可能性很大。您的车上带有全套手术器械。我可以制造无菌环境,机器人可以给您做助手。我保证,它完全能做一个合格的助手。”

这是一种可行的方案。马芮明马上明白这点,他再次感觉到智力上的羞辱,这种感觉在贝塔对他进行指点时格外强烈,此刻却只引起了微微不快——毕竟,和遭遇贝塔的情况不一样,他并没接入在网络中,塔台中枢掌握一切情况,而他只是一个外来人。

“好吧。谢谢,等文先生醒过来,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A-30并不擅长化学分析,然而它很惊讶地发现那些钙铁细胞器和自己的存储单元具有完全相同的拓扑结构,却要细小得多。这是同一种设计的不同表现形式。它发现了更让人惊讶的表现:细胞死亡之后这些细胞器并不分解,而是聚合起来,特殊的表面分子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保护膜。细胞是注定要死亡的,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留下信息。

某种智能正在起作用。如果一个人身上出现了带有这样的细胞器的细胞,那么他一定正受到侵害。一种威胁已经不知不觉地侵入到他的身体中,随时可能致命,一切只取决于那个智能的意愿。

A-30急切地想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也不明白为什么塔台中枢要将自己禁闭,然而一个人的生命处在危险中,它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拯救。不幸的是,通讯模块完全坏死。它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哑巴。

A-30对禁闭室大门发动攻击,希望能引起一些注意。塔台中枢当然没有置之不理,用两个万伏电击作为回应。

A-30冷静下来思考可能的沟通方式。塔台中枢的监控眼隐藏在厚厚的半透明玻璃后边,它无法找到具体方位,然而那个无所不在的头脑一定正监视着它的一举一动。它打开左手中指第二关节,露出一个小小的钻头,在地面上打磨,打算写一段小小的消息。突如其来的强烈放电让它的身体整个麻痹,重重地摔在地上。塔台中枢不允许这么做。

A-30爬起来,找到自己的指节,接上。

它开始思考。过了两分钟,它打开胸腔,正电子脑闪烁着柔和的荧光,细小而柔韧的半透明管线缠绕着它,在荧光的映射下仿佛一层水晶。这种感觉很奇妙,然而A-30没有时间细细体会,几秒钟后,它抽出十多米长的半透明管线,像一团乱麻一样摊在地上,这让它的整个下身瘫痪。它趴着摆弄这些线,最后,它从左手臂里引出一根电源,和地上的线团接在一起。乱作一团的细线突然间发亮。

A-30在地上显示了三个词:人,危险,救命。

这三个词交替闪烁,传达着某种模糊的含义。这一次塔台中枢没有阻止它。

禁闭室的门开了,两个警卫机器人推着一辆笨重的大车进来。它们把A-30挪到车上,加上两道锁链。锁链的两端和大车相连,上边明确无误地标注着三十万伏高压。A-30明白,如果它有任何异常举动,塔台中枢会毫不犹豫地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它杀死。

杂乱无章的线团迅速地缩回A-30的身体里,胸腔合上。在塔台中枢完全控制它的身体之后它才这么做,这表示它不想做任何抵抗。它无法再做什么,只有等待。

希望塔台中枢正确判断了它的意思。

A-30终于能够开始说话了。方式有些特殊:它和一台显示器连接在一起,这是一种古老的接口标准,然而塔台中枢给它准备了接口协议,于是它很快能控制。它把文字显示在屏幕上。

A-30看见了文驹。那奇怪的细胞器就是从他的身体上来的,他显得苍老而疲惫。是的,如果被那种东西占据了躯体,一个人的生命力必将毫无悬念地迅速萎缩。它们控制细胞,攫取养分,把能量据为己有,就像寄生虫,然而比寄生虫更危险的是,它们彼此之间共享信息,能够针对环境不断调整。也许文驹能够活到现在,唯一的原因就是那些玩意儿还没有能够最后控制他的身体——它们还没有找到大脑工作的窍门,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那么文驹将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他的意识和记忆将消失,而成为一件活工具。

A-30把详细数据显示在屏幕上,马芮明看着这些文字和图片,心情沉重。将来自机器人的信息和他所看到的癫痫症状联系在一起后,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凭着医生的知识和直觉,他知道这两者之间必然有联系。他转向文驹。老人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即站起身,神色凝重,走向里门,在门边,他转身,用一个轻微的手势示意马芮明跟着他。

A-30紧盯着两个人的举动。他们似乎没有理解情况的紧急。A-30在屏幕上发出许多个惊叹号和象征死亡的骷髅图样,并且用鲜艳的红色把它们突出显示。两个人并没有理睬,他们走进了门里,撇下A-30。

一段长久的沉默。

“给我动手术。”文驹轻轻地说。

他的面前放着报告。一团阴影显示在大脑的前额叶和左颞叶之间,从皮层深入到灰质,仿佛一个黑色的小小拳头,嵌在里边。

手术有很大的风险。病灶部位异常敏感,需要非常高超的技巧。

“还是等两天,让我好好准备。”马芮明说。

“我不能等。”

“从医生的角度来说,还是等两天为好,这样的手术需要充分的准备。”

“你已经看到了,那不是一个简单的肿瘤,那是一个活的东西,有智能的东西。它随时可能要我的命!”文驹突然咆哮起来。

“是的,但是马上手术有很大的风险……”

“不要和我提风险,我知道它有多大。但我要立即把那个东西取出来。”

马芮明皱皱眉,“对不起,文先生,我是一个医生,不是您的仆人。如果您认为我的专业意见不值得考虑,您可以找另一个。”他再次试图说服老人,“为了您的安全,还是在两天之后进行手术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