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候天赐的手型(第4/6页)

希塔盯着毫无惧色的青年。他微微探出头,像是话外有话。

她仰天叹息道:“又拿我当傻瓜呢。”

“为什么又这么说?”

“这里太完美了,我的压力很大啊。你说你是我的粉丝,还说阿弗洛狄忒会全面支持我的公演。那我问你,你认为,现在的希塔·萨达维有资格自由使用这个完美的世界吗?”

罗布的笑容不变,视线也没有移开。

“人气凋零的你,胆怯也可以理解。”

希塔心中一阵刺痛。是的,他说过,不要再自卑了。

“我知道,你被强迫进行低俗的表演,是观众离开的原因之一。但即使排除那些因素,现在的你,以前可以转四圈的跳跃,现在两圈就收了。”

希塔在红色世界中站住了。

罗布迅速回身,恶作剧般地说:“拿你当傻瓜,生气了吧?”

她没有回答,双手紧握在一起,怔在原地。罗布往回走了两步,来到希塔身边,牵起她细瘦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他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等待她冷静下来。

蔷薇矮墙变成了两侧的合欢树。暮色将临的青蓝色中,树木陷入了沉睡,叶子都合拢了,淡粉色的花犹如满天的繁星。

迎面走来一对老夫妇。稳健的谈笑声断断续续传到耳中。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出一定是满足的微笑。

擦身而过的时候,罗布向老夫妇微微颔首示意,老夫妇回以温和的点头。

夫妇的身影远去后,他轻轻拍拍希塔搭在肘弯的手。

“可是,我是你的粉丝,转两圈变成转一圈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希塔·萨达维这个人无论技术怎么衰退,也可以通过表现力加以弥补。你问你有没有资格使用阿弗洛狄忒,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多虑了。实在不行,我给你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怎么样?”

希塔轻笑起来。自己能向他展现出笑容真是太好了,她想。

“这几年,你过得很辛苦。你对低俗的视频加工痛心疾首,为了找回原本的自己努力奋斗,结果却弄得不像是原来的你了。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这……”她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

“不是这样的。我一直都认为观众无关紧要。从小就是这样。我跳舞,只是因为我想跳,现在也是一样。我不想用那种糟糕的视频取悦观众,但也从没有想过要用真实的我去取悦他们。我仅仅是为了我心中的幸福舞动手足。”她抿嘴一笑,抬头看着罗布,“就像你一开始就发现的,我把这场演出当作引退演出。我要做自己想做的。让大家看到我上了年纪的模样没什么关系,和视频中的我不同也没什么关系,对我失望也无所谓。我就是要跳一场无视观众的舞蹈,和他们彻底诀别。”

罗布盯着路旁的果子,低声呢喃:“当傻瓜呢。”

“哎呀,你帮我说了呀。”

“不是。我是说,是你拿我们观众当傻瓜。我说的引退和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希塔厉声问道。

罗布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想,疲惫烦恼的你因为不能跳自己想跳的舞蹈,于是在这场一切都能随心所欲的演出中获得满足而引退,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用引退这一最后手段来把观众贬为傻瓜,这就不一样了。”

“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听我说?我说了我本来就不会取悦观众,是只为了自我满足而起舞的舞者!”

希塔想要甩开罗布的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罗布以男人的力气紧紧地按住了。

“那为什么反对视频加工?既然只要按自己想跳的跳就能满足,那市面上流传的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关系?这次也一样。如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你完全不用顾虑,想要什么直接向阿弗洛狄忒提出要求就行。观众的期待幻灭什么的对你完全没有影响,你也没必要摆出诀别的姿态。你之所以嘟囔引退这个词,恰恰不是因为周围的邪念,而是为了保护你脆弱的自信。想要无视周围的一切,恰恰是因为你自己内心的扭曲,不是吗?”

希塔瞪圆了她的大眼睛,漆黑的瞳孔中透出惊愕和胆怯。那视线如火焰般颤动,慢慢落到地上。“可是我……我觉得这是在玷污我对纯粹舞蹈的冲动……”

“你看,希塔,并不存在孤独的艺术。不管多纯粹、孤高的艺术,那种气质本身就有无穷的吸引力,足以让我这样的观众陶醉。这是不可避免的。请将排斥周围的精力投向舞步,像原来那样保持自然吧。找回你的自信,相信自己必能做到吧。”说完,他嘟囔了一句“我说这样的话,大概要被雅典娜的家伙群殴了。”,而后就又羞愧地说起来,“没有鼻子的斯芬克斯、断臂的维纳斯、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会强烈地吸引我们,正因为他们身上充满了骄傲。正因为满是已臻完美的自信,才会有这般悠然的态度,敢于将现实的欠缺留给想象力去填补。同样是在画布上画线,我没有而蒙德里安有的就是那种自信。小孩子拳头敲击的钢琴声与缪斯青睐的音簇,不同之处也在这里。我无比喜欢的希塔,就算是被合成到与蟑螂共舞的画面中,在蟑螂国销售录像,只要她还怀有自信,这份光辉就一定不会消失。”

不知不觉间,散步道走完了,眼前是一片没有照明的原野。隐约残光中,与罂粟很相似的花朵正在膝盖的高度悄悄绽放。

“你是说,我太注重观众的反应所以失去了自信?可是介怀的东西到底要怎么才能从心里赶出去?我直到今天都一直在拼命拒绝观众,难道对舞蹈来说这才是邪念?”

罗布没有回答。他轻快地蹲下,用植物学家的动作采了一捧花。

“塔莉亚,启动光饰系统,注册个人账户。注册对象,希塔·萨达维,就是这位在我身边的女性。”

“我?”

罗布站起来。他向后一退,笑容融化在黑暗中。

“塔莉亚,启动光饰。”

“等等——什么东西?”希塔正要追问,却哑然失语。

花朵在发光。原野中出现了浅绿色的光带,又慢慢减弱。

“……罗布。”她情不自禁用指尖触摸自己的嘴唇。就像是读取了她的动作一般,别处的花朵星星点点亮了起来。

举手便是光波划过,踉跄则是回应以频繁的闪烁。

“罗布!”

“呀,这么吃惊,真让我自豪。”映照在花的微光中,德墨忒尔职员慢悠悠地说,“喏,多动几下看看。很有趣吧。”

她一回头,小小的圆形光晕轻轻在花圃中荡开。

“这是LL发光花,‘光饰’是我们给它起的名字。在罂粟的原生质体中采用电穿孔技术注入荧光素酶,令它发光。塔莉亚将你的动作转换成位图,向其根部施加电荷,驱动鞭毛型的生物微型马达,挤压荧光素酶的生成囊,产生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