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8/33页)
大约一个多世纪以来,在粒子物理学家和宇宙学家之间就存在着一种反反复复的对话。
宇宙学家们在纸上列出他们的方程式,试图推测出宇宙扩张期间在什么样的时间里会出现什么样的粒子。而他们的计算结果有待于实验的验证。所以物理学家们就要发动起他们的粒子加速器,其结果不是验证了宇宙学家们的方程式,就是把他们重新送回到黑板前进行计算。
逆反过程同样会发生。我们大多数人都承认的一件事就是宇宙是存在的(否定该点的人们通常从事某些并非科学事业的行当),所以如果一些假想的粒子间的相互作用将会得出宇宙不存在的结论,那么就不用费心去演示,还可以节省不少的电力。
事情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地演进,直到现在的木星工程。约翰逊环已经可以将我们带回到宇宙初始的十分之一秒时的环境中。其时,宇宙已经以极大的速率从一个无穷小的奇点扩张到现在地球的四倍大小。
如果木星工程成功的话,它将把我们带回到宇宙比一粒豌豆还要小的时间点,其时,构成宇宙的那些奇异的粒子如今早已不存在了。但是,这将是人类建造的最大型的机器,比其他任何机器都要大出几个数量级,而且它是由自动化机器人在无人直接监管的条件下建造的。当木星工作组向木卫一上发送一条指令时,该条指令需要经过十五到二十四分钟才能到达,当然,木卫一做出的回应也需要同样的时间才能返回。在这四十八分钟的时间里,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曾经有两次,木星工程必须被暂停,重新调整程序——但是你并不能真正地“停”下它,不可能立刻停下来,因为那些用来制造进入木卫一轨道的粒子加速器元件的子机器们还要继续工作上四十八分钟,这还不包括找出如何为它们重新编程的方法那段时间。
在木星工程领导者的桌子上方,有一幅百年前电影里的照片:作为魔术师学徒的米老鼠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排没有头脑的扫帚列队走过大门,队伍长不见尾,似乎永无尽头。
几个小时后,我突然间从睡梦中醒来,惊起了一身冷汗。我记不起自己做了些什么梦,但是这梦境让我迷失了方向,给我一种坠落的感觉。以前这样的事也发生过几次,且总是在服完十天兵役后的头一两天里。
一些人如果不处于接驳状态,永远也无法安然入睡。接驳中的睡眠会使你置身于黑暗之中,完全丧失感觉和思维,让人提前体验到死亡的感觉,但是心情却相当放松。
我躺在床上,盯着黯淡的日光灯又发了半个小时呆,然后决定放弃回忆梦境的尝试。我走进厨房,喝了点咖啡。真的应该工作了,但星期二之前我什么课也没有,而且研究工作可以等到明天早上会议后再说。
了解一下世界的消息吧。在剑桥那几天我一点新闻也没看。我打开了阿米莉亚的台式电脑,将热点话题解码到我的新闻模块中。
新闻模块按照我的习惯将轻松的题材放在最前面。我看了二十多页连环画和三个专栏,都是些无关政治的新闻,其中有一篇文章却对中美洲有明显的讽刺意味。
中美洲和南美洲占据了世界新闻的大部分版面,这不足为奇。非洲方面的新闻冷冷清清,在我们用核武器将曼德拉维勒夷为平地一年之后,他们看起来还处于震惊当中。也许他们正在重新组织军队,并且算计着我们的哪一座城市将是下一个牺牲品。
我们上次小规模的出击,甚至都没有被人提到。两个兵孩排占领了分属于乌拉圭和巴拉圭的两座城镇:彼德拉·索拉和易开第米。据估计,它们是敌军的要塞。当然,我们是在他们的政府事先知情并许可后才采取行动的——另外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此次行动并没有造成平民伤亡。一旦有人死了,他们就会被称为造反者。“La muertees el gran convertidor。”(西班牙语)他们说——“死亡可以颠倒黑白。”这句话一定与对我们死亡人数统计的讽刺一样真实。我们已经在美洲杀死了二十五万人,天知道我们在非洲杀死了多少。如果我是住在以上任何一个地方的遇难者的话,我也会被叫做“造反者”。
文章中,有一篇关于日内瓦谈判的例行公事的连续报道。敌人总是四分五裂,他们永远也不会达成一致的意见,而且我深信,最少有一些敌军领导人不过是被安插进来的内奸、傀儡,他们的任务就是使谈判看起来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又没有任何实际进展。
他们确实在核武器方面达成了一致:从现在开始,除非实施报复性行动,双方均不得使用核武器——不过,恩古米仍然不肯为亚特兰大一事负责。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在众多协议中添加一条协议:“如果我们承诺某条事项,最少在三十天内我们不会打破承诺。”但恐怕没有一方会同意该协议。
我关掉电脑,打开阿米莉亚的冰箱看了看。没有啤酒了。当然,那是我的责任。不管怎样,呼吸些新鲜空气总没有什么害处的,所以我锁上了房门,蹬着自行车朝校园大门骑去。
一名“警卫”中士负责安全检查。他看了看我的身份证件,然后让我等在一边,他去打电话确认证件的有效性。两个跟在他身边的士兵靠在他们的武器上,一脸的坏笑。一些“警卫”特别讨厌机械师,因为我们并不从事“真实的”战斗。他们忘记了我们服役的时间更长、死亡率更高这一事实;忘记了正是因为我们的存在,才使他们免于从事那些真正危险的工作。
当然,对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这正是他们所愤愤不平的:我们也挡住了他们成为英雄的道路。“参差百态的人们共同构成了一个世界。”我母亲经常这样说。而其中的一部分人组成了军队。
他最终还是承认了我身份的真实性。“你带武器了吗?”他一边填写通行证一边问道。
“没有,”我说,“白天我不带。”
“悉听尊便。”他把通行证整齐地折成两折,递了过来。事实上,我身上带着武器——一把刮刀和一个小型贝瑞塔带扣式激光器。如果他看不出来一个人是否装备了武器,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倒霉。我把一根指头竖在双眼之间向士兵们敬了个礼,我们这些服兵役的人都这样打招呼,然后朝着外面混乱的世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