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5/24页)
“又有多少人不会那么做呢?”
“很多人。”他递过一个带着塑料吸管的水杯,“人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尝试自杀。”
我呷了一口凉水,“你以为我并非是认真的。”
“我认为你是认真的。你做任何事情都相当在行。如果阿米莉亚没有回家的话,你已经死了。”
“我会谢谢她的。”我重申道。
“她这会儿正在睡觉。她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眼睛无法睁开为止。”
“然后你来了。”
“她给我打的电话。她不希望让你一个人孤独地醒来。”他掂量着手里的皮下注射器,“我决定用轻刺激剂帮你醒来。”
我点点头,略微坐起来了一点,“事实上,感觉相当好。它是不是中和了那毒药的药性?”
“不,你已经接受过那样的治疗了。你想谈一谈吗?”
“不。”我伸手去拿水,他帮我递了过来,“不想和你谈。”
“跟阿米莉亚?”
“现在不想。”我喝了口水,已经可以自己把杯子放回原处了,“我首先希望与我的排里人接驳。他们会理解我的。”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你将再也不能那么做了。”
我不明白,“我当然可以。那是自动的。”
“你出局了,朱利安。你再也不能当一名机械师了。”
“等等。你以为我排里的哪个人会为此而感到意外吗?你以为他们有那么傻吗?”
“那不是关键。只是这件事他们承受不了!我是为此经过培训的,而我也不愿意说期待与你再次接驳的话。你想杀了你的朋友们吗?”
“杀了他们?”
“是的!完全正确。你难道不认为你有可能使他们中的某个人尝试采取同样的举动吗?就拿坎迪当个例子。不管怎么说,她在大部分时间里已经接近临床抑郁症的症状了。”
事实上,我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要是我痊愈了呢?”
“那也不行。你永远也不能再当一名机械师了。你会被重新分配一些——”
“一名警卫?我会成为一名警卫?”
“他们不会让你待在步兵队伍中的。他们会根据你的受教育程度,将你安排在某处的技术性职位上。”
“在波特贝洛?”
“也许不是。那样你会找机会与你的排进行接驳,你以前的排。”他慢慢地摇着头,“你难道不明白吗?那样对你或者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噢,我知道了,我懂了。不管怎么说,从你的观点来看都是不好的。”
“我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谨慎地说,“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我也不想因为玩忽职守而上军事法庭——如果我允许你回到排里,而他们中的某些人如果无法妥善地处理跟你共享的回忆,我就会面临这样的处治。”
“我们曾经共同分担过当人们死去时的感觉,有些时候极为痛苦。”
“但是他们并没有死而复生,没有重新活过来后继续讨论死亡可能是一件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
“我可以治好这一点。”虽然我这么说,但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多么的虚假。
“会有这么一天的,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他这话听起来也并不那么令人信服。
朱利安继续忍受了一天的卧床休息后被转移到一个“观察病房”中,那儿就像是旅馆里的房间,与之不同的只是房间的门是从外面上了锁的,而且一直锁着。一周以来,杰弗森大夫每隔一天过来一次,还有一个叫做莫娜·皮尔斯的年轻友善的民间治疗师每天与他聊天。一周之后(当时,朱利安相信自己马上就要发疯了),杰弗森与他进行了接驳,第二天,他被释放了。
公寓里面显得过于整洁了。朱利安在房子里一间间地转着,想找出到底哪里不对劲,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定是阿米莉亚雇用别人进来收拾过。他们两人谁也不擅长做家务活,一定是她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后,挥霍了一笔钱请人来做家务。床整理得就像军队中要求的一样——完全一样,床上面有一张便笺,在一颗红心里写着今天的日期。
他煮了一壶咖啡(咖啡和水溅了一地,但他小心翼翼地清理了),坐在了电脑桌前。上面有他的很多邮件,大多数都很令人尴尬。一封来自军队的信给了他一个月的降薪休假,接着是一个安排在校园里面执行的任务,头衔是“高级助理研究员”,办公地点离他的公寓不到一英里。这是一份临时工作,所以他可以住在家里,“具体时间等候通知”。如果他正确地理解了字里行间的意思的话,军队其实已经抛弃了他,只不过知道按照原则没有解雇他而已。这将成为一个糟糕的例子,让人们只有通过自杀才能够从部队中解脱出来。
当初与他聊天的莫娜·皮尔斯,既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又能提出恰当的问题。她并没有因为朱利安的所作所为而谴责他——只是对于军方没有看出这一点,没有在不可避免的悲剧发生之前将他解雇这件事感到气愤——而且也并不完全反对他的自杀行为,甚至默许朱利安再次尝试自杀。但是,他的自杀与那男孩无关。那个男孩的死亡是由很多因素导致的,而朱利安违心地最终成全了这件事,在这件事中,他的行为是恰当的、出于本能的。
如果说这封私人信件写起来令人尴尬的话,那么回复它则会让人感到加倍的尴尬。他最后写下了两条简要的回复:一是简单的“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很好”,但他随手就抹掉了;另一条则多了一些解释,这是为那些值得他这样做、同时不会感到厌烦的人准备的。当阿米莉亚提着一个手提箱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忙着写后一条回复。
自他被禁闭在观察室以后,她就没能见到他。他一出院就给她打了电话,但是她不在家。办公室里的人说她出城了。
他们相互拥抱,说了些客套话。他没有问她想喝什么,就径自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我从来没有看见你这么疲劳过。还是在这里和华盛顿之间跑来跑去?”
她点点头,接过了咖啡,“还有日内瓦和东京。我必须与欧洲粒子物理研究所和京都的某些人谈谈。”她看了看她的表,“还要赶午夜的班机飞往华盛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