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对统治(第16/43页)

戈奇跟“限制因素”号详细谈了自己的想法,但是由于他俩之间存在着接近一分钟的延迟,对话变得相当的漫长。飞船的确非常有见识。戈奇很肯定,在现阶段,飞船给他的意见比他那些对手从他们的导师和顾问那里得到的意见要高明得多。大概只有排名前一百位的玩家才能从最顶级的院校教授那里得到这样的支援吧。

这个念头让他斗志更加昂扬,于是他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去了。

但是三天过后,当晚场的比赛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戈奇看着“起源之盘”,心里明白,自己要被淘汰出局了。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他很满意自己高超的行棋技巧,而且也坚信自己比别人更能把握游戏中那种微妙的平衡。从之前几盘游戏里继承下来的位置优势和兵力优势更让他自信满满,胜券在握,认定自己肯定能闯进第二轮一对一的比赛了。

但是到了第三天早上,他意识到自己过于自负了。其他人早些时候看起来像胡乱落下的棋子,现在突然联合起来形成了凶猛的攻势,那位年轻的神父则扮演了领袖的角色。他乱了阵脚,夺路而逃,他们则乘胜追击,关门打狗。戈奇现在只是在苟延残喘了。

在晚场阶段的游戏结束之后,戈奇呆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盯着乱成一团的棋盘,琢磨是哪里出了差错。神父向他走过来,问他愿不愿意认输。在他们看来,如果某人落后对手太多,与其在那里苦苦地垂死挣扎,倒不如缴械投降来得体面,省得无谓地延长战局,浪费别人时间。戈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比赛一结束就被放进场的弗利尔–伊姆萨霍。它微微地摇晃了一下,带着静电发出了意志坚定的嗡嗡声。

“你觉得呢,嗡嗡机?”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觉得只要你脱掉这身滑稽的衣服,打得就顺手多了。”它说。神父穿着一套跟戈奇一样的衣服,不过上面挂满了各种装饰物。他不满地瞪了嗡嗡机一眼,但是什么话也没说。

戈奇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神父。他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叹了出来,正准备开口,却被弗利尔–伊姆萨霍打断了:“我觉得你还是快点儿回酒店,换套衣服休息一下,再好好想一想吧。”

戈奇缓缓地点了点头,摸着胡子看了一眼“起源之盘”上堆得七零八落的筹码,对神父说了一句明天见。

“我没辙了,他们已经赢了。”一回到座舱里,戈奇就对嗡嗡机这么说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怎么不去问问飞船的意见呢?”

戈奇联络上“限制因素”号,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它。它先是表示了同情,但并没有告诉戈奇该如何反败为胜,只是替他详细分析了他之前犯下的错误。戈奇颇有风度地感谢了它,意志消沉地上床睡觉去了,心想要是之前神父问他的时候,他大大方方地认输就好了。

弗利尔–伊姆萨霍又出去探险了。戈奇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周围是深沉的寂静。

他真想知道他们送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星际事务部到底指望他做什么?他只是被送来供人羞辱,向帝国表明“文明”根本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的?似乎也不太可能。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奇亚克中心要是知道了这事,准会噼里啪啦算出一长串把他送到帝国的能源消耗量是多么庞大……“文明”和星际事务部更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花费这么多能源送一个普通公民来度个这么豪华的假是不是真的值得。“文明”不会这么大手大脚地挥霍金钱,也不会浪费能源物资去搞形象工程(简直是铺张浪费)。仅仅是为了让帝国相信“文明”不过如此,毫不可怕……但这又值几个钱?

他侧过身子打开床垫上的悬浮装置,但是他调来调去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索性把它关掉了。

他看到察木力斯送给他的那只手镯在床边散发着柔光。他拿起那只薄薄的手镯细细端详。这只小小的星环在黑暗中放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他的手指和床上的被褥。他凝视着它白昼的那一面,凝视着蔚蓝海洋上天气系统形成的极小旋涡和暗褐色的大地。他真该写信给察木力斯,对他说一声谢谢。

而戈奇这时才发现这件小首饰设计得有多么精巧。他本以为那上面的风景只是静物画,但其实不是。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上面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它已经截然不同了。白昼一面的大陆和他记忆里的那些不大一样,只有在晨昏交界的地方他才能认出几块熟悉的版图。这只手镯实时呈现着动态的星环,犹如一只古朴的钟表。

他在黑暗中笑了笑,翻了个身。

他们都以为他输定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早就知道——他比他们想象中的自己要优秀得多。但是他浪费了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是对的,而他们全错了。

“真蠢,太蠢了。”他在一片漆黑中喃喃自语。

不眠之夜。他坐起来打开座舱内置的屏幕,让它重现今天的游戏。“起源之盘”以全息影像呈现在他面前。他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接着让座舱去联系飞船。

这是一场漫长而不真切的谈话,他死死盯着面前无边无际的棋盘,等着自己的话语被传送到千里之外的飞船那边,再等着对方的回应千里迢迢地传回来。

“杰诺·戈奇?”

“飞船,我有事要问你。我有什么办法反败为胜吗?”真是愚蠢的问题。他已经看到答案了。他的局面虽然只是初显颓势,但硬要给个评价的话,大概是“无力回天”了。

“摆脱你现在这个困境?”

他叹了口气。太浪费时间了。“对,你有什么办法吗?”

静止的全息影像上展示出了他现在的局势,就好像人跌倒的那个瞬间,脚下一滑,手中也没有救命稻草,接着就是坠落。他想到了人造卫星——永远都在坠落,而那些两足动物们把它们的跌跌撞撞叫做“行走”。

“你的积分比起那些在大赛里最后反败为胜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低了。他们认为你已经输定了。”

戈奇等着它往下说,但是它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回答我。”

摆在飞船面前的是什么呢?一塌糊涂。现在戈奇的棋局一片狼藉,被人打得七零八落,眼看着就要兵败如山倒。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他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吗?非得要这个智脑来告诉他,他才肯相信自己已经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