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计中计(第19/21页)
尼古萨戴着手套,掂了掂手里的双刃剑,脸上露出了悲怆的笑容。戈奇觉得自己的肠子都纠结到了一块儿,双手不住发抖。他的嘴里泛起了一股奇怪的铁锈味,他一开始以为那是舌头下面植入的通讯器不知怎么浮了出来,但他随即意识到不是那样的。戈奇这辈子第一次知道,“恐惧”也是有味道的。
尼古萨发出了一声听不见的叹息,在戈奇面前拉开了架势,挡住了戈奇的整个视野。他把剑慢慢举到戈奇面前。
嗡嗡机!戈奇在心里喊道。但是那只嗡嗡机现在只是远处墙上一块烧焦的污痕了。
飞船!但是他舌尖下的植入体毫无反应,“限制因素”号还在好几光年以外。
剑尖停在了距离戈奇的腹部几厘米的地方,接着慢慢朝上移去,移到他的胸口,他的咽喉。尼古萨张开嘴,好像想说些什么,但随即摇了摇头,像发怒了一样往前冲去。
戈奇伸腿用力朝皇帝腹部一踹。尼古萨弯下了腰,戈奇则翻到椅子背后去了。剑尖擦着他的头顶滑过。
椅子翻倒在地,戈奇就地一滚,双腿一蹬站了起来。尼古萨直不起腰,但手里还是紧紧地抓着佩剑。他朝戈奇磕磕绊绊地走去,一边挥动着手里的剑,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看不见的敌人一样。戈奇跑了起来,他先朝一边跑去,后来又掉头想越过棋盘跑向出口。在他身后,烬花树枝头的大火已经冲破黑色的浓烟出现在窗外,一股热浪好像要灼伤人的皮肤和眼睛。一枚被狂风吹跑的棋子绊倒了戈奇,他一跤摔倒了。
尼古萨一瘸一拐地追在他身后。
摄像器材吱吱嘎嘎地叫唤起来,接着又发出了一阵杂音,冒出了屡屡青烟。悬挂在他们头顶上的机器漏出了蓝色的电光。
尼古萨没有看到。他猛地朝正在地上挣扎着往后挪的戈奇冲去,剑锋险些削下他的脑袋,插进了棋盘里。戈奇好不容易站起来,越过棋盘上一堆隆起的地形。尼古萨在他身后一路劈砍,穷追不舍。
摄像器材爆炸了。火花和碎片簌簌地从天花板上落到了彩色的棋盘上,正好挡在戈奇面前几米的地方。戈奇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尼古萨。
一道朦胧的白色穿过了空气。
尼古萨对准戈奇的头举起了剑。
佩剑咔嚓一声,折断在一团跳动的黄绿色光晕中。尼古萨察觉到手里重量的变化,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半截剑身在半空中晃荡,那小小的白色身影正是弗利尔–伊姆萨霍。
“哈哈哈!”在呼啸的风声中它大笑着。
尼古萨把剩下的剑柄朝戈奇扔去,一道黄绿色的光晕把残剑弹了回去。皇帝避开了那把剑柄,在笼罩着浓烟、沐浴着枯叶的棋盘上踉跄了几步。烬花树已经无力继续抵抗,黄白的火焰从它们躯干中的缝隙里窜了出来,火墙已经烧到了城堡的外面。
“戈奇!”弗利尔–伊姆萨霍突然掠到他面前,“蹲下来,抱膝,快!”
戈奇按照它说的蹲了下来,伸出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腿。嗡嗡机飞到了他头上,戈奇感到一束光笼罩着自己。
烬花组成的树墙已经被突破了,暴烈的火焰从它们身后钻了出来,撼动着它们,撕裂着它们。那股热气似乎要穿过他的颅骨,要把他烧得面目全非。
一个身影在火光中站了起来。那是尼古萨,他手里拿着一只卫兵落下的激光手枪。他站在窗口靠边的地方,双手握着枪,仔细地把枪口对准了戈奇。戈奇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目光直射进一指宽的枪管,接着他抬起头来看着尼古萨的脸。与此同时,尼古萨扣动了扳机。
这时他看到了自己。
他凝视着自己被扭曲的脸,杰诺·莫拉特·戈奇,在他临死前的那一刻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蠢透了……镜面消失了,尼古萨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中性人仍然站在原地,身体轻微地摇晃着。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什么地方不大一样。很明显出了差错,但是戈奇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皇帝站不稳似的向后倒去,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烟熏火燎的天花板,之前的摄像器材就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窗外吹来一阵闷热的强风,他又一点点往前挪去,越过棋盘,手里沉重的枪把他的步伐都打乱了。
现在戈奇看到了,一个干净利落、约有一指宽的小洞,冒着轻烟,正好嵌在这个中性人的前额上。
尼古萨轰然倒地,身边的棋子到处乱滚。
大火来了。
烬花树组成的堤坝为火舌让开了一条路,闪耀着明亮刺眼的火光,翻起阵阵热浪。接着戈奇感到身边一暗,房间和大火也暗了下去,后脑勺传来一阵奇怪的嗡嗡声,他觉得自己累极了,精疲力竭,无以为继。
一切意识离他而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戈奇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一个阳台上,头上悬着一块突出的岩石。他身边被打扫得挺干净,但是其他地方都积满了一厘米厚的黑灰。周围一片阴沉。他身下枕着的石头还是温热的,空气却冷冽而呛鼻。
戈奇毫发无伤,意识清醒,头脑不昏沉,身体也不酸痛。
他坐了起来,有什么东西从他胸口滑了下来,落进了一边的灰烬里。他捡起来一看,是那只星环手镯,它还在闪闪发光,分毫无损地继续着自己的昼夜循环。戈奇把它塞进外衣口袋里。他摸了摸头发和眉毛,拍了拍夹克,都没有被烧坏。
天空是铅灰色的,地平线一抹乌黑。天边远远挂着一轮模糊的紫色,戈奇认出来那是太阳。他站了起来。
烟尘像雪一样从阴霾的天空中飘落,盖在地面的灰烬上。戈奇穿过被炽热烤得开始剥落的碎石路,朝阳台边上走去。护栏已经垮掉了,他小心翼翼地贴着边向下张望。
一切风景都面目全非。护墙外金色的烬花树林不见了,只剩下熏烤成黑糊糊、寸草不生的焦土,上面留着连余烬和烟尘都没能填满的巨大裂痕。荒芜的土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似有若无的青烟从裂缝里缓缓升起,像是那些烬花树的魂魄飘散在风中。护墙被烧得焦黑,有些地方已经裂开了口子。
克拉夫堡像是经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到处都是断井残垣。塔楼倾倒了,许多客房、办公建筑和大厅都塌陷了,透过烟熏火燎的窗户还能看到里面一片空荡。废墟上的袅袅轻烟像是朝着倾倒的城塞燃起的传递信号的烽火,被风吹向了更远的地方。
戈奇绕过走廊,穿过柔软的黑色飘雪走到了大厅的窗前。踏在地上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刺激得他喷嚏连连,眼角发痒。他走进了大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