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山脉113(第33/33页)
但是,在我们经过那片巨大的星状废墟之前很久,我们的恐惧就已经转移到了那片较小但又足够广阔的山脉上,因为我们接下来要再次穿越这片区域,才能回到飞机上。这片废墟遍地的黑色山坡从山麓上拔地而起,屹立在东方,轮廓分明而又阴森恐怖,再次让我们想起了尼古拉斯·罗瑞克笔下那些诡异的亚洲绘画。而当我们想起那些没有固定形状的可怕东西,想到它们浑身散发着臭味,没准儿已经蠕动着爬到了最高处已经被掏空的山顶上,我们不可能毫不惊慌地去面对再次飞越那片张着血盆大口、让人浮想联翩的洞口。狂风吹过山坡,那些洞口便发出极富乐感的可怕笛声。更糟糕的是,我们清晰地看到几处山顶上升起了团团薄雾——可怜的莱克早前肯定是把薄雾误以为是火山了——心惊胆战地想起了我们刚刚逃离的那团酷似的迷雾;想起了那个亵渎神灵、滋生恐怖的深渊,因为迷雾正是从那里来的。
飞机一切完好,我们笨手笨脚地穿上飞行时穿的厚重毛皮衣服。丹福思毫不费力地发动了引擎,然后平稳起飞,爬升到那座梦魇般城市的上空。在我们下方,远古巨石建筑就像我们初次见到它时那样,向四周延伸出去。我们开始爬升,开始测试风况,准备飞越那个山隘。在高空中,受到的干扰一定很大,因为高空中的冰尘云在不断变化,形容怪诞,但在我们飞越山隘的24000英尺高度,我们发现飞行还是行得通的。随着我们飞临突起的山峰,狂风发出的异样吼声再次变得清晰起来,我看到丹福思操纵飞机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虽然我只是个业余飞行员,但我想,在那个时候,在山峰之间进行危险的穿越,没准儿我可能比他做得更好。所以,当我向他示意交换位置,替他操纵飞机时,他也没有反对。我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并保持镇定,两眼盯着山隘两侧崖壁之间远处的淡红色天际,完全不去理会山顶上的冰尘,巴不得像驶离塞壬海岸的尤利西斯的勇士们155一样,用封蜡堵住双耳,不去听让人心神不安的风啸声。
不过,尽管丹福思已经从飞行任务中解放出来,但他已经让自己紧张到了危险的境地,没办法保持安静。我感觉他左顾右盼,扭来扭去,好像是回望渐行渐远的可怕城市,前瞻洞穴遍地、立方体结构林立的山峰,侧盼白雪皑皑、遍地城堡的荒凉山麓,仰视异云密布的天空。就在我奋力驾驶飞机穿过山隘的当儿,他疯狂地尖叫起来,彻底击碎了我牢固的自控力,让我顿时惊慌失措,胡乱拨弄起操控杆来,差一点儿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刹那间,我的决断战胜了慌乱,我们安全通过了山隘,但我还是担心,丹福思恐怕再也不是从前的丹福思了。
我已经说过,丹福思不愿意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最后让他如此疯狂地失声尖叫,但我敢肯定,导致他现在精神崩溃的肯定非常恐怖。在我们到达山脉安全的一侧后,开始缓慢降落在营地上时,顶着狂风的怒号声和引擎的嗡嗡声,我们曾经大声叫喊着有过几段对话,但就跟我们准备离开那座梦魇般城市时一样,对话的内容大都是发誓要保守我们发现的秘密。我们约定,有些东西绝不能让人知道,也不轻易去谈论。现在要不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斯塔克韦瑟—摩尔探险队和其他人去南极探险,我也绝不会提起这些内容。为了人类的和平与安全,这样做绝对必要。人类不应该再踏进地球上黑暗的死亡角落,也不应该再深入到无法探知的深渊,以免唤醒沉睡的怪物,以免幸存下来的邪魔蠕动着大肆涌出黑暗巢穴,发动新一轮更大规模的征服。
丹福思一直暗示,最后那一幕恐怖景象就是一幅幻影。他说,那一幕恐怖景象与立方体建筑,以及我们飞越过的那些余音回荡、雾气缭绕、蜂窝状疯狂山脉上的洞穴都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魔鬼附体般的诡异一瞥,透过山顶上翻腾不止的云彩,看到了在西方紫色山脉后面的东西,连“旧日支配者”都退避三舍,害怕不已的东西。这很可能纯粹是此前经受种种压力而产生的一种幻觉,也可能是因为前一天在莱克营地附近亲眼目睹但又没有认出来的这座死寂之城的海市蜃楼所产生的错觉,但那一幕对丹福思来说是如此真实,直到现在他还备受折磨。
他偶尔会支离破碎地胡乱嘟囔着什么,比如,什么“黑暗的坑”啦!什么“雕刻的边缘”啦!什么“‘修格斯’的原型”啦!什么“五维的无窗立方体”啦!什么“无名的圆柱体”啦!什么“远古灯塔”啦!什么“犹格—索托斯”156啦!什么“原始的白色胶状物”啦!什么“星之彩”啦!什么“羽翼”啦!什么“黑暗中的眼睛”啦!什么“月亮梯”啦!什么“起源、永恒、不朽”啦!都是些非常离谱的玩意儿。但当他完全清醒时,他又会否认自己说过什么,并把自己的胡言乱语归咎于早年读过的恐怖奇书。确实,众所周知,丹福思是少数有胆量通读那本老掉牙《死灵之书》的人之一,多年来这本书一直都是锁着的,钥匙由大学的图书馆保管着。
我们飞越那片山脉时,高空中确实是雾气重重,翻腾汹涌。虽然我没有去看高空,但我能想象出冰尘的漩涡可能会呈现出奇形怪状。我知道,有时候,远处的景象会栩栩如生地被翻腾汹涌的云层反射出来、折射出来和夸张地放大出来,人的想象力又很容易对其添油加醋。当然,直到后来,丹福思的记忆又把自己以前读过的东西翻了出来,才使得他为那一幕恐怖景象添加了具体的内容。因为,我们知道,他那瞬间的一瞥不可能看到太多的东西。
但在当时,他的惊叫声只不过就是不停地重复那个来源再明显不过、简单而又疯狂的词句:
“啼剋慄——慄!啼剋慄——慄!”
(吴连春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