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魅影157(第19/20页)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踉踉跄跄往回走的,现在已经记不清了。我想起来了,很奇怪,在置身于地下那段诚惶诚恐的时间里,我居然没有看过手表——那可是衡量我与世隔绝时间的尺子啊。我手拿手电筒,把这个可怕的盒子夹在腋下,最后战战兢兢、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冷风飕飕的无底洞和虎视眈眈的脚印。爬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坡道之后,我渐渐放松了警惕,但恐惧的阴霾却始终挥之不去。很奇怪,这种恐惧的阴霾,在我下去的时候,居然不曾有过。

我害怕再次穿过那个比整个城市还古老的黑色玄武岩地窖,因为在那里,阵阵冷风会从毫无戒备的深处冒出来。我想起了连至尊族都害怕的东西,想起了下面可能仍潜伏着什么东西(不管这种东西是不是已经奄奄一息)。我想起了五个圆趾组成的脚印,想起了梦境曾经告诉过我这些脚印是什么,想起了与这些脚印如影随形的怪风和呼啸声。我还想起了现代澳洲土著人的传说,正是这些传说承载了狂风和无名废墟所带来的恐惧。

一看墙上雕刻的符号,我就知道该往哪层楼走,所以在经过我之前查看过的另一本书后,终于来到那个拱门环绕的圆形大厅。在右边,我马上就认出了我来时的那道拱门。我走进拱门,心里清楚,接下来的路会更艰难,因为典藏库外的建筑已经是满目疮痍。再加上,我又背负着金属盒子,所以要想在形形色色的碎石瓦砾间,磕磕碰碰地走过去而不弄出点动静,是越来越难了。

随后,我来到直堆到天花板的瓦砾堆前,这里是我此前扒出只能容身通过的地方。一想到我又要扭动着身体爬过去,我就感到无比恐惧,因为我第一次爬过去的时候,曾经弄出过动静,而此时——在看到那些可疑的脚印之后——我最害怕的就是弄出动静。再说,要带着盒子通过狭窄的通道,那是难上加难。但我还是竭尽全力爬上瓦砾堆,把盒子放在我前面,推过了洞口。然后,把手电筒含在嘴里,连扭带蹭地爬了过去——跟上回一样,我的背又被钟乳石划得遍体鳞伤。就在我再次去抓盒子的当儿,盒子沿着我前面向下的斜坡滚落了一小段距离,发出了一阵令人不安的“哗啦”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回音,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赶紧扑过去,一把抓住盒子,免得再弄出什么动静——但我突然做出的这个动作让脚下的石块滑落下来,发出空前的声响。

这声响动为我埋下了祸根。因为,不管是不是真的,我认为自己真的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从我身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应着我刚才弄出的动静。我认为自己真的听到了一个刺耳的呼啸声,这个声音根本不像地球上听到的任何声音,而且用语言根本无法描述。如果真是那样,随后发生的便是无情的讽刺了——因为,要不是呼啸声引起了恐慌,接下来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结果却是,我的疯狂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且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我手持手电筒,有气无力地抱着盒子,疯也似的向前奔跑。此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洒满月光、黄沙遍地的清明世界,而那个世界就在我头顶上方遥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跑到那堆像山一样高过业已塌陷的拱顶、没入茫茫黑暗的瓦砾堆,在手忙脚乱地爬上堆满瓦砾的陡坡时,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接下来,大难临头了。就在我钻头不顾腚地翻越瓦砾顶时,对前面突然出现的陡坡丝毫没有准备,结果,一脚踏空,随即卷进了一场稀里哗啦的落石阵中。落石发出的雷鸣般巨响划破洞中黑暗的空气,引发了一阵又一阵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回响。

现在,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脱身的了,只记得我当时依靠短暂而又零碎的意识,一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沿着轰然作响的走廊拼命往前冲——盒子和手电都还没有丢。紧接着,就在我快要到那口我一直惧怕的原始玄武岩地窖时,终极疯狂上演了。因为,落石引发的回声渐渐平息之后,走廊里传来既诡异又恐怖的呼啸声,而这种呼啸声是我此前听到过的。这一次绝对没有错——更糟糕的是,呼啸声不是从我背后传来的,而是从我前面传来的。

当时,我大概是尖叫出声来了。我依稀记得,我一边一路狂奔,穿过隐藏着古生物的地狱般玄武岩地窖,一边听到那个该死的诡异声音从底下深不可测的黑暗中,透过洞门大开而又毫无戒备的洞口传了出来。还有风——不仅仅是阴冷潮湿的风,而是带有某种意图的劲风,狂野而又无情地从传出呼啸声的无底深渊中扑面而来。

我依稀记得,自己跌跌撞撞越过形形色色的障碍物,而风声和呼啸声每时每刻都在增强,阵阵狂风与呼啸声从我身后和地下,不怀好意地冲出来,似乎是有目的地在我周围萦绕盘旋。奇怪的是,风虽然是从我背后吹来的,但风力并不是推着我往前走,相反,倒好像在我身上套上了绳索,在往后拉我,阻碍我的前进。此时此刻,我已经顾不上弄出多大动静了,稀里哗啦地翻越碎石堆成的巨大障碍物,又回到了那栋连接地面的建筑。我还记得,我瞅了一眼通往机器房的那道拱门,当我看到通往地下的坡道时,差一点喊叫起来。毫无疑问,这个坡道连接的正是下面两层的地窖,而那里的一个活板天窗正张着血盆大口呢。但我没有喊出声来,相反,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我肯定马上会醒来的。或许我是在营地里——或许我是在阿卡姆的家里。这些希望让我的理智重新振作起来,于是,我开始沿着通往更高一层的坡道爬去。

当然,我知道,前面还要跨越一个4英尺宽的地缝,不过,其他的恐惧已经折磨得我想不起这档子事了。直到快接近地缝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真正恐怖。因为上一次我是往下走,所以跃过地缝比较容易,但现在是上坡,同时又饱受恐惧和疲惫的折磨,再说还背负着这么个金属盒子,再加上那股妖风又不停地往后拽我,我怎么才能轻而易举地越过去呢?直到最后一刻,我心里还在想着这些东西,还在想着在地缝下面漆黑的深渊里,说不定还藏着什么魔鬼呢。

摇曳的手电光变得越来越暗了,但凭借模糊的记忆,我还是判断出快要到地缝了。在我身后,阵阵阴冷的妖风,还有令人厌恶的呼啸声,此时倒成了慈悲的镇静剂,面对前面张着大口的地缝所带来的恐惧,我的想象力已经变得迟钝麻木了。紧接着,我突然发现,妖风和呼啸声也从我前面袭来——一浪高过一浪,从想象不到、也无法想象的地下深渊里,透过地缝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