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疑云184(第11/21页)
我把酒瓶递给扎多克,他直接一滴不剩地灌了下去。真奇怪,他怎么能喝得了这么多威士忌,他那有些气喘的高嗓门居然连一点儿含混都没有。他舔了添瓶嘴,把酒瓶装进口袋,接着又一边点着头,一边自说自话起来。我向前倾了倾身,尽量不漏掉他说的任何字句。当时我觉得,我仿佛看到他那脏兮兮的浓密胡子后面露出了一丝冷笑。没错——他是说了一些话,可我能捕捉到的只有一部分。
“可怜的马特——马特他一直反对——想笼络大家跟他一帮,多次做牧师的工作——没有用——他们把公理会的人赶走了,卫理公会的人也走了——再也没见过浸信会的牧师,犟驴巴布科克——耶和华的忿怒——我那时是初生牛犊,但我该听的听了,该看的看了——大衮和阿什脱雷思216——彼列和比尔泽布217——金牛218和迦南人与腓力斯人崇拜的偶像——巴比伦可恶的东西——弥尼,弥尼,提客勒,乌法珥新219——”
他又停了下来,从他那双浸满泪水的蓝眼睛上可以看出,他差不多醉了。我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肩膀,他异常机警地朝我转过来,又厉声说出更加含混不清的话。
“不相信我?呵,呵,呵——那你告诉我,年轻人,奥贝德船长和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为什么总是深更半夜划船去魔鬼礁,还大声咏唱,顺风的时候,声音大得整个镇子都能听到?说啊,为什么?告诉我,奥贝德为什么总是把一些重物从恶魔礁后面直插海底的礁石陡峭的地方扔下去?告诉我,他拿瓦拉卡亚给他的那个铅做的东西去干嘛?小伙子,说啊?一到五朔节前夜和万圣节,他们干嘛狂呼乱叫?为什么新教会的牧师——那些家伙过去都是水手——身穿奇怪的长袍,头戴奥贝德带回来的金灿灿的玩意儿?说啊?”
这时,那双泪眼差不多变得凶残而又狂躁起来,就连那肮兮兮的白胡子也像过了电一样竖了起来。老扎多克八成是看到我吓得直往后退缩,他开始咯咯笑了起来,笑得直瘆人。
“呵,呵,呵,呵!明白了,嗯?那时候,晚上我在自家阁楼上往外看,看到过海上的东西,没准儿你也会想变成那时候的我吧。噢,我告诉你,小孩子的耳朵灵,关于奥贝德船长和那些去魔鬼礁的年轻人的闲话,我可没少听说。呵,呵,呵!有一天晚上,我拿着我老爸的望远镜,爬上阁楼,看到魔鬼礁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什么东西,月亮一升起来,那些东西就赶紧跳进水里了。看到这一幕,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奥贝德和那些人坐在一艘小船上,但那些东西从魔鬼礁后面跳到海里就再没有出来……让你去做那个小孩子,独自在阁楼上偷看那些没有人形的东西,怎么样?……呵?……呵,呵,呵……”
老人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我也莫名其妙地吓得直发抖。他把一只粗糙的爪子放在我肩膀上,但在我看来,那只手的颤抖压根儿就不是因为高兴才这样的。
“假如有天晚上,你看到奥贝德的小船载着重物划到了魔鬼礁后面,然后把它扔进海里,第二天有人告诉你,一个年轻人从家里消失了,你会怎么想?啊?谁见过海勒姆·吉尔曼的踪影?有谁见过?还有尼克·皮尔斯,还有路利·韦特,还有阿多奈拉姆·索斯威克,还有亨利·加里森?啊?呵,呵,呵,呵……那些东西都是比画着讲手语的……真的有手……
“对了,先生,就是在那个时候,奥贝德又东山再起了。大家伙儿都看到他的三个女儿穿戴着金子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以前谁也没见过,冶炼厂的烟囱又开始冒烟了。其他人也发达起来了——鱼群开始涌进港口,天知道我们需要多大的货船才能把海产品运到纽伯里波特、阿卡姆和波士顿。就是在那个时候,奥贝德把铁路支线通到这里的。金士堡的渔民听说这里有鱼可捕,也驾着小船来了,可是全都有来无回。再没人见过他们。就在那个时候,我们这儿的人成立了大衮密约教,还买下了共济会堂作为集会的地方……呵,呵,呵!马特·埃利奥特是共济会的,所以反对卖会堂,不过,那时候他已经退出大家伙儿的视线了。
“别忘了,我可没说奥贝德铁了心要像卡纳卡人一样占有财富。我觉得,刚开始他并没有打算和那些生灵混血,也没有打算把年轻人带到水里,让他们永远变成鱼。他只是想要金子,所以甘愿付出昂贵的代价,其他人暂时也得到了满足……
“到了1846年,镇上的人开始有看法了。失踪的人太多了——星期天集会上的布道太疯狂了——关于魔鬼礁的闲话太多了。我大概也做了点儿事,我把自己在阁楼里看到的情景告诉了市政委员220莫里。一天晚上,有一帮人跟随奥贝德的人出海,来到魔鬼礁,后来我听见船与船之间传出了枪声。第二天,奥贝德和另外三十二个人被关进局子,大家都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政府究竟指控他们犯了什么罪,把他们抓去坐牢。天哪!假如当时有人有眼光……一两个星期后,在很长时间里,再没有人往海里扔东西了……”
扎多克露出惊恐和疲惫的神情,我一边焦急地看了看表,一边让他沉默片刻。此时此刻,海水已经开始上涨,海浪声似乎唤醒了他的记忆。看到涨潮,我很高兴,因为涨潮的时候鱼腥味可能没有那么难闻。接着,我又一次绷紧神经听他自言自语起来。
“那个可怕的夜里……我看见了它们。我爬上阁楼……它们一帮帮……一群群……整个魔鬼礁上都是,然后沿着港口游进马奴赛特河……天哪!那天晚上印斯茅斯大街小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们拼命敲打我们家的门,不过,我老爸没有开……后来,他拿着毛瑟枪从厨房的窗户爬出去,去找市政委员莫里,看看他能怎么办……死了的人和快死的人,一堆一堆的……枪声和尖叫声……老广场、镇广场和新教会山上喊声一片——监狱的门被撞开了……公告……叛逆……大家伙儿后来发现一半人失踪了,都说这是一场灾祸……大家要么加入奥贝德与那些生灵的团伙,要么闭嘴,除此之外,没人能剩下……我再也没听到我老爸的消息……”
此时此刻,老人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紧紧捏住我肩膀的手也越来越紧了。
“第二天早晨,所有的东西都打扫干净了——但还是留下一些痕迹……奥贝德一伙控制了大局,说情况会有些变化……集会的时候,其他人要跟我们一起做礼拜,有些房子要招待客人……这些生灵要杂交,就和跟卡纳卡人杂交一样,因为他觉得不应该阻止它们杂交。奥贝德早就没影了……就像个疯子一样。他说,它们给我们带来了鱼与财富,所以它们也必须得到它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