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无情 他的悔,她的恨(第3/10页)
若要改变,走出这座王府是第一步,也是艰难的一步。但这一步再难,也得迈出去。
姜姮温顺地靠在梁潇怀中,问:“您不会反悔吧?”
梁潇笑了几声,染上凉意:“你再说几声‘您’,叫几声‘殿下’,我就真的反悔了。”
姜姮猛地一滞,侍女已将车前帷幄掀开,她将手搁在梁潇掌心,几分恰到好处的柔弱和依赖,娇滴滴说:“辰景哥哥,你扶我上去。”
梁潇纵容而宠溺地道:“好,王妃娘娘。”
两人总是在即将崩坏的时候有着绝佳的默契,一方摆好台阶,另一方迅速下。
姜姮恍然发现,原来经历这么多,她已能面不改色地与梁潇做戏。
这很好,只要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能彻底骗过他,彻底摆脱这疯子。
马车微微颠簸,驶入热闹的街巷,道边有摊子在卖朝食,冒烟的羊脂韭饼,滚烫的梅花汤饼,叫卖不断,流连徘徊的人中有许多青衫纶巾的文人打扮。
梁潇顺着姜姮撩起的车幔掠了一眼,解释:“今年是大考之年,南北仕子齐聚帝都,只等着秋试。”
姜姮低头反应了一阵,努力搜寻自己记忆里关于大考的片段,奈何寥寥,她身边的人都不用参加科举,觉得乏味,随口道:“哦,主考官是谁?”
梁潇轻笑:“我啊。”
姜姮一怔,印象中科举主考都是髯髯白须的老学士或是位高权重的当朝宰辅,梁潇这个轻狂样实在难以与“科举主考”四个字联系起来。
梁潇瞥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先帝刚刚驾崩,朝局不稳,我先当一任主考,杀几个人,平一平朝野内外浮动的人心。等以后我就不当了,我也不爱与这些文人打交道。”
他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姜姮心想,他自己明明也是文人,当年经史子集读遍,满腹经纶,甚至连自小被寄予厚望的辰羡都比不上他的文采。
虽然他后来是以军功震朝野,但最初的最初,他就是靠着一身圣贤才学开启宦海仕途的啊。
姜姮突然发现,其实她并不了解梁潇。
她了解的只是芙蓉帐内的梁潇,了解他喜欢什么姿势,要如何才能被取悦,有什么样的恶劣趣味,可一旦走出帷幄,穿好衣裳,涉及朝堂政务这些严肃的事时,她根本看不破那一抹幽冷笑意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姜姮觉得无趣,她早就对有关于梁潇的一切都失去兴趣,可她突然想起兄长对她说过的话——
“从今天开始,你不能自暴自弃,你要对这世间重燃热情,要抓住一切机会了解外面的讯息。”
她与外面的牵扯,也只剩下梁潇。
姜姮斟酌着问:“为什么会有人心浮动啊?”
梁潇道:“科举是选官任官的手段,若有人想在朝中安插党羽,可不就要在这上面做文章了嘛。”
“那你做主考,就可以阻止舞弊吗?”
“阻止不了,但我可以杀参与舞弊的人。有一百我杀一百,有一千我杀一千。”
姜姮想起了辰羡,想起了那个和辰羡交好的卫王,想起七年前整座帝都株连无数,血流成河的样子,不禁脱口问:“杀人竟是这么容易的事么?”
梁潇嘴角噙着得意且凉薄的笑:“别人不容易,于我来说,不过一道诏书,几笔蓝批的事。”
姜姮问:“那救人容易吗?如果当年你就有这样的权势,你会眼睁睁看着辰羡去死吗?”
梁潇的脸霎时冰冷。
姜姮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么多年,她怕梁潇已成本能,哪怕早就下了决定终有一日要摆脱他,这种惧怕跗骨入髓,却是没那么容易丢掉的。
她觉得手心里沁出丝丝冷汗,不自觉将手指合拢。
这样的动作是瞒不过梁潇的,他眼中戾气森然,紧抿薄唇,霍得伸手把姜姮的手拉了过来,强硬平开纤纤玉指,与她的掌心相贴。
他问:“姮姮,你当年是真的想与辰羡退婚吗?”
这是几天来他一直想确认的事,但他实在不愿与姜姮提及辰羡,但兜转了一个大圈子,发现辰羡是他们之间避不开的。
梁潇的掌心冰凉,贴着姜姮的,如冰霰入骨,让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这一点点凉意顺着肌肤渗入,于肌底下蔓延,像极了这些年他如何一点点浇灭她对他的爱,凉透她的心。
姜姮垂眸沉默半晌,忽得抬头,眉眼间有恰到好处的哀怨:“不然呢?你可知道,我提出退婚面临着什么吗?我与辰羡定的是娃娃亲,是两个家族的联姻,一旦退婚,面临的并不只是姑姑和姑父的责难,恐怕我的父兄也不会给我好脸色。”
“那是孤注一掷的。”
梁潇诧异:“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彼此坦诚心迹,我也没有给过你任何承诺。”
姜姮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察觉到我并不爱辰羡。我爱的不是他,所以不能骗他,不能与他成婚,就这么简单。这与你有没有给我承诺,我有没有替自己寻好退路并不相干。”
她说完,噙一抹天真笑意看向梁潇,“辰景哥哥,你看,我其实是个挺好的姑娘,从小就知道不能朝秦暮楚。可你偏偏坚信我不清白,我是个骗子,这么多年竟连我自己都恍惚了。”
这话是一柄刀,十分精准地插入梁潇的心窝。
他只觉本已结痂糙硬的心又生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纹,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沙哑:“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喜欢辰羡,竟要来喜欢我?”
姜姮也想知道为什么,若时光能倒流该多好,她绝不会动心。
但面上还是要装出惆怅:“是呀,辰羡哪里都好,血统高贵,温善敬则,他永远都不会伤害我,我为什么偏偏就不爱呢……”
梁潇抵在她掌心的手倏然绷紧,嗓音亦如拉满的弓:“你可是后悔了?”
姜姮再装不下去,噗嗤笑了:“这问题问得多好,辰景哥哥,若换做你,整整七年,你后不后悔?”
梁潇攥紧她的手,道:“我会……”
“会补偿我的,我知道了。”姜姮不耐烦地接道,慢条斯理道:“你是辅政王啊,翻云覆雨无所不能,我知道,我都知道。”
梁潇被她一呛,没有着恼,而是静默地觑看她的脸。
自是美艳绝伦的仙姿佚貌,鬓如乌缎,眸似曜石,偏脸上挂着深浓的倦意,仿佛是对周遭一切都失去了兴趣,颓靡厌世,连本该有的怨恨都是淡的。
懒得恨,懒得怨。
那种难以言说的不安再度袭来,梁潇总觉得自从那一日从姜王妃的口中得知真相后,姜姮就变了。
从前她再厌烦他,也会装出一份样子应付,虽然那应付在他看来是极敷衍拙劣的,可毕竟是存了一分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