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幻觉(第7/13页)
间谍,冷战,霸权!难道故去那一代人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事件,一夜间又回到了这个一潭死水的世界?
而且,新的物理定律,动摇整个世界的秩序!如果我将生活在一个崭新的世界中,我还会去自杀么?
我站起来,用力擂擂房间的墙壁。它是结结实实的存在。物质这种东西,它怎么可能从虚无中变化出来呢?而我竟然是此过程中的一个关键么?我究竟是怎样误入这复杂的事件中来的呢?
然而一切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我想到了道家所说的无中生有……只是,怎么又是日本人洞悉了其中之秘呢?
但我仍然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这会不会是游戏?
我感到正面对一种专供男人们玩耍的新娱乐方式。它被编织出了雏形。
我打开电视机。这是一种交互式电视,屏幕上显示出“欢迎你到‘八重樱’酒店”的字样。我用遥控器玩了一会付费游戏。这在此时很能缓解我的紧张,我暂时解脱了。然后我查阅了旅馆介绍一栏。这是一家四星级饭店,五百个床位,建于一九九一年。这正是我读到《旅行家》杂志介绍夏威夷的那一年。
接着,我又用交互式电视查了一下我的账单。奇怪的是,却是空白。
我打电话到服务台,问询我的账目情况。服务员告诉我,连税和付费电视加在一起,我已花了一千八百五十二美元。
按一天一百美元出头计算,我已在这里住了起码半个月了。我为我竟然已住了这么久而颇为吃惊。此前我并没算过日子,而是任凭时间流逝。此时,我才大梦初醒。
我是用信用卡预付的房费,但我知道信用卡里并无这么多钱。因为我是来自杀的,所以事先并没有考虑亏欠旅店房费的问题。
多出的钱是银行预付的。但是,我却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也许有人替我存进了一笔钱。
这种直觉是那么强烈,使我很难拒绝。
我想我是否遗漏了什么。
的确,我是看了《旅行家》才决定来这里的。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没有人能在那时就布下机关。
可是,我最终的成行,却非常偶然。
现在想来,这偶然中有着必然。
因此,这次来夏威夷,也许是一个计划中的一部分呢?哪有那么巧,在飞机上偏偏是我抽中了头奖?
我又想到韩国人说的话。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在这一连串事件中,我到底担当了什么角色呢?
如果一切是一个预谋,那么是谁安排的呢?我来夏威夷,难道并非出于我的自由意志?
我开始怀疑我的真实身份。韩国人认为我是间谍,而我可能真有一个“秘密身份”?但我一直蒙在鼓里,或者说,被别人蒙在鼓里。
最大的怀疑是,自己是否是一个装了程序的机器人。这个机器人并没有被告知此行的真实目的。他自认为一切都是源出自我的决定,但实际上他是被操纵的。一旦时间到了,某个程序启动,他就意识到:哦,我原来不是来自杀的,我还要干这干那呢。然后他就会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因此,我来夏威夷后,陷入自杀与否的矛盾,只是在表演给别人看,以迷惑对手,实际上是静静等待下一个指令。
一切都是假的,包括我要自杀的念头。
这时已经到了要给韩国人回话的时间。我把电话拨入朴相柱的房间。没人接。
我刚搁下电话,电话铃却响了,是韩国人。他问我是否已决定加入他的计划。
我说:“有一个问题。我查了这旅馆的历史,它建于五年前,不可能凭空忽然出现,你忽略了这个吧?如果它在众目睽睽下一夜间变化出来,难道不成了最大的新闻?”
“这我忘了告诉你。首先,它建得很快,只奇迹般地用了三个月时间。其次,建造的时候,一切都用大棚围了起来,对外说是试验新的工艺。谁也看不见。等大棚撤去时,建筑已成形了。这难道还不让人怀疑?”
这是一个理由。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察觉?”
“当然有。我们不是就知道了么?但很多人遭到了追杀。你决定了吗?”
我沉默。
“韩,你难道忘记了南京大屠杀?当你的祖国正面临危险时,你还能单独一人去自杀么?”
最后一刹那,我犹豫着是否要把我对自己身份的怀疑告诉他,但我放弃了。我惊喜地意识到一个来自内心深处的指令,并非我自主的决定,我说道:“我正要告诉你。要不,还是你自己干吧?如果一切真如你说的那样,我们中国政府也一定有所觉察。我们会及时作出反应的。国内爱国主义热情正在升温。我们跟日本还有钓鱼岛事件要算账呢。”
那边半天不作声。
我说:“实在对不起。我想,在这件事中,我会做我应该做的。”
我郑重地拒绝了韩国人。一种恢复了的对本民族的自信,闪电般撞击着我的心灵。
“那好吧,中国人。我将自己行事。”他悲壮地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犹豫了一下。
“嗯,”韩国人的语调又变得低郁悲凉,使我暗暗吃惊,“我刚才给我夫人打了个电话。我们已经有半个月没联系了。她在欧洲一所大学念书。我不敢告诉她我面临的危险,韩国面临的危险,世界面临的危险。现在,我真想念她。韩,你想念你国内的亲人么?”
“我没有亲人。”
“啊,对不起。不过,韩,有一件事。如果我万一有什么不测,你能否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我夫人?”
“我不敢肯定。因为,没准儿,我还是要去自杀的。”
我害怕他再说下去,包括留下他夫人的联系方式。我急切地搁了电话。
又一个指令在心中出现。我拨了日本人房间的电话,但是没人接。
我颇觉不妥。
在另一个内心指令的指挥下,我决定直接去找日本人。这将是一次正面交锋。我将赶在韩国人之前。然而,我明明记得他上次告诉我的房号是一六一二,但我没找到它。
我心惊胆战地打电话到服务台,说了鱼崎辉的名字。
“抱歉,我们酒店没有这个人的登记。”
“那么一六一二房住的是什么客人呢?”
“抱歉,我们没有这个房间。”
“可我明明去过那房间。”
“那一定是你看错了房号。”
电话搁断了。
我震惊而失望地看看窗外天空。星星从云层中溢出。海水发出正常的拍岸声。但我嗅到了其间的不祥气氛。
我开始紧急收拾行李,准备退房。就在准备跨出房间时,我再次回头看了看窗外,只见一片浓浓的红光浮在外面,星星已然隐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