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7/8页)

莫惊春气得牙狠狠。

帝王偏了偏头看着莫惊春,“怎么不说话?”

莫惊春攥着刀鞘的手指几乎要抓出血来,他沉沉呼吸了一口,总算将暴躁的情绪压了下来,“臣说什么?说臣现在恨不得将您砍成几段,就不必这样胡思乱想,气得肝疼!”即便压抑,话到最后,莫惊春还是忍不住大声。

“您究竟在做什么!”

“那夫子又在做什么?”

公冶启挥了挥手,任由那血滴甩开去。

帝王的眼底燃烧着无尽的暴虐与狂怒,也仿佛压抑着无穷的爆裂,“夫子,寡人警告过你,离我远一点。眼下寡人发疯,可不是寡人的错。

“你明明知道寡人在你身边安插了人,为何直到暗卫主动出手都不肯叫人?”

虐杀广平王世子,将清河王世子的头颅送给清河王,这两件暴行做下后,却丝毫无法浇灭帝王心头燃烧的怒火。

莫惊春微怔。

公冶启的怒火却远比他更甚,一脚踹翻了他们刚才坐着的椅子,椅背猛地贯到墙上,碎裂成方框,这猛然的巨响,让殿外的人缩了缩脖子。公冶启的左手抓紧莫惊春的手腕,烙下深深的指印,红得刺目,“说啊,夫子不是很能言善辩吗?”

他的语气冷得如万年寒雪,冻得人浑身发寒。

莫惊春颤了颤,却是因为那暴怒的恶意与无法克制的杀意。

不是冲他来。

却全部都是为了他。

莫惊春:“……最早是忘了,然后是没必要。”

“……没必要?”

短短的三个字,公冶启的声音古怪而嘈杂,像是生生从喉咙挤出来。

酒意操控着莫惊春,让他将那些不该说的,不会说,或许是在危急关头一闪而过的念头全都吐露出来,“……确实没必要。不管是谁对我下手,都必定是为陛下而来。如果无法全歼他们,让得他们看到陛下的暗卫,便是默认了陛下对臣的看重……

“如果他们知道陛下与臣的纠葛,那便害了陛下的声名,如果他们不知陛下与臣的纠葛,那便说明他们知道的是另一桩事……他们便会猜到,陛下确实还会发狂,方才会看重臣这药引。”

不管是哪一个猜测,都会将公冶启的处境变得糟糕。

莫惊春的的确确没想过要让暗卫插手,当然,他也没想过要让自己死,当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按着京兆府的习惯,晚间的巡逻会在一刻钟后经过那里……墨痕和卫壹的武艺都不错,他们三个人想要拖到那个时候,其实并不难。

只是他们的伤势肯定会比现在重得多。

他不能死,但也不会引起祸端。

莫惊春下意识做出来的反应,是对公冶启最好的选择。

是最好的,却不是他要的。

世人皆是如此,太后如是,莫惊春也是如此。

公冶启本该暴怒。

可他绝不会忽视莫惊春失控之下吐露的心声。

生死一瞬,莫惊春的反应,却正正撕开他一直掩藏的念想。

他待公冶启,并非克制之下的淡然,反而有着复杂扭曲的情感,以至于就连此刻,莫惊春的脸上都灼烧着明亮的怒意。

“……您或许觉得生气,那臣呢?”莫惊春许是因为酒意,或是因为愤怒,声音掷地有声,“您杀康王,杀广平王世子,杀清河王世子,如今又因游戏做引,来让臣意识到您的情绪,这是您的做法,是您觉得‘好’的做法,可您又是否问过我是否愿意?”

莫惊春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袖口的血迹在秋风飞舞里就像是翩跹的艳鸟。

“您甚至在朝上揭露自身症结,便是为了戳破我那自欺欺人的保护,让天下都知道,您是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疯的病人。难道我当高兴狂喜,因为我惹得帝王堕落无常?因为我甚至能够引得陛下自残,何其厉害?!”

他的怒意却也不少。

“您曾说过,你我本是互补。可世上本就没有完全满足的圆缺,越是爱,便越会恨。便如同您看我,如同我看您,非得是强求不得,互相磨合,才能勉强。

“从未有一帆风顺,唯有互相折磨,痛苦不堪!”

莫惊春将抓着的刀鞘丢在一旁,那种从身体蔓延上来的疲怠让他不想再说话。

酒意让他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莫惊春恨不得将舌头割掉。

他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夫子要去哪?”

“让彼此冷静一下。”

莫惊春推了推门,却发现门打不开。

莫惊春蹙眉,又用力推了推,但只听到挂环动了动,外头寂静得像是无人。他蓦然升起一种悚然的寒意,猛地朝边上就地一滚,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牵动胳膊和背上的伤口,疼得他脸色微变,但是公冶启的动作远比他还要快,就在莫惊春勉强站起来的时候,莫惊春才看到了公冶启手里拿的是什么。

黑铁。

那是刚刚从暗箱拖出来的东西。

莫惊春的脚踝刺痛起来。

那贴着骨骼皮肉没有摘下的金环,此时此刻如同讽刺。

他只觉得之前陛下说的话全都是在放屁,性情一上来,却还是不管不顾。

帝王的怒意栖息在表皮下,视线粘稠偏执地盯着莫惊春,那神情仿若方才的怒意不过虚假。

只是公冶启刚刚拿出来的东西,却让莫惊春毛骨悚然。

必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间就弄完的东西。

那取出来的铁环束缚之物,怕是早就在东府放好。不然正始帝也不可能随便取用,突然就带了出来。

陛下的恶欲当真是无处不在,附着骨髓。

莫惊春暗暗后悔他刚才为什么要将刀鞘丢开,不然他现在也不会是赤手空拳。

他可不能轻易让皇帝如愿。

帝王想要将莫惊春囚困在此,却还得问过他愿不愿意!

公冶启不疾不徐地步了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夫子,我可还是个伤兵,你动手的时候……还要饶过则个。”

话音刚落的瞬间,两条人影在屋内翻滚。

既然门已经被外面锁上,总不会连窗户都被关死吧?

莫惊春用着桌椅百宝架等物做阻碍物,径直朝着一扇半开的窗户奔去。只是在莫惊春堪堪抵达窗口的时候,柳存剑的脸在窗外出现,他透着一丝歉意,猛地一剑柄抽了过来,莫惊春为了闪避不得不后仰,正此时,窗门已经闭上。

莫惊春撞入公冶启的怀里。

一旦真的激怒了莫惊春,他却也不是那般乖顺的模样,兽犹能挣扎,人更如何?莫惊春一拐子捅在公冶启腰腹,身后人明明疼得闷哼了一声,却是死活不肯撒开手,剧烈运动时,血腥气扑鼻而来,莫惊春的左手抓在公冶启的臂膀上,那猛地涌出来的热意,惊得他下意识松手,要去看公冶启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