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29/39页)

“很好。”她说。她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找到她的卡迪电脑,电脑告诉她得去别的地方了。

劳伦斯还想说点什么,比如,帕特里夏那么担心自己会变成怪物这件事本身很可能就表示她永远都不会变成怪物。但她已经咚咚咚地向山下跑去,只停了一秒钟冲那些鹦鹉说了句什么(建议,或者只是打个招呼),而那些鹦鹉只是拿白色绒毛对着她,就像是婚礼上的大米。

* * *

南市场所有的高档有机微餐厅都关门了,所以,劳伦斯和塞拉菲娜最后只能在一家卖中国菜和甜甜圈的油腻餐厅用餐。甜甜圈很新鲜,但左宗棠鸡就有点太一般了。劳伦斯感到很尴尬,因为他没有给塞拉菲娜一段更美好的时光。

不过,塞拉菲娜似乎并不介意——她甚至用筷子吃起了甜甜圈。她的假睫毛几乎要碰到脸,他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流连。她太迷人了。他愿意付出一切来进行“核计划”。他当然可以再买其他的戒指送给她,但没有奶奶的故事,意义就不一样了。塞拉菲娜已经吃完了甜甜圈,正在看她的手机。

霓虹灯的“甜甜圈”标志已经出现了裂痕。劳伦斯意识到他们俩都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我希望我可以用积极倾听来填满沉默。”他脑海中忍不住一直浮现普丽娅目眩神迷的神情,这让他感觉嘴巴里涩涩的,胃里像堵了一大块石头。

“喂,你怎么了?”塞拉菲娜问。

“呃,没什么。”劳伦斯说。他不能告诉塞拉菲娜普丽娅的事,不能涉及反重力试验的真相。而且,塞拉菲娜一定会要求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救的普丽娅。“我们……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烦。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伊泽贝尔。更不用说米尔顿了。”

“我想,跟他们实话实说吧。他们都是成年人,对吧?”她耸耸肩,然后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了。

那天晚上,劳伦斯和塞拉菲娜本来应该一起度过的,但最后劳伦斯却又跑到实验室熬了一个通宵。“或许,如果我再熬几个通宵,”他对塞拉菲娜说,“我就可以报告一些进展,而不是失败。”

“或许,你只会失眠,甚至犯更大的错,”塞拉菲娜笑着说,因为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祝你好运。爱你。”她回头朝市场区走去,在那里,旧金山湾区捷运系统有不定期车次,劳伦斯看着她一直走过整个街区,想着她会不会回头看看,或者转过身来最后跟他挥手告别。但没有。他望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心就像黑冰上突然滑倒的越野摩托。

* * *

劳伦斯想等伊泽贝尔心情好的时候再告诉她普丽娅事件。可是过了几天,劳伦斯意识到伊泽贝尔最近从来没有心情好的时候。她跟劳伦斯说的第一件事几乎就是她讨厌成为权威人士,现在她成了米尔顿这个大公司里的二把手,负责为一小支极客队伍制定规范。每次伊泽贝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紫红色西服套装,一头灰色波波短发,都要多看几次,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

最后,劳伦斯在实验室里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后,终于决定鼓起勇气跟她说。当他慢慢地回到家时,伊泽贝尔正坐在小餐桌前,盯着一张大西洋卫星图,手指着墨西哥洋流中一条丑陋的污迹。“超级风暴卡米拉。”

“嗯,对,”劳伦斯在她身后瞅了一眼,“我听说过。侥幸避过了东海岸。所有人都说它会比桑迪或贝基更厉害。”

“过去几年里已经三次侥幸避过了,”伊泽贝尔说,“而且,飓风季节还没有结束。米尔顿会发狂的。”

劳伦斯拉过一张椅子:“听着,我希望你不要告诉米尔顿。我们……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伊泽贝尔咔的一声把笔记本合上。

“我们出了个小意外。在实验室里,”劳伦斯试图把整件事解释给她听,但丝毫未提帕特里夏,“我们都非常确定今后应该怎么做。”

“哦。”伊泽贝尔把椅子往后一推,从壁橱里拿了一瓶格拉巴酒,给劳伦斯和自己各倒了一些。她往后一靠,双肘撑在桌子上:“听起来你需要更多的安全条例,比如不要在未提前告知我或米尔顿的情况下,随意将人作为你设备的测试对象。”

“对,”劳伦斯吞了吞口水,“这次真的太蠢了。都怪我。不过我觉得……反重力场这种不稳定的方式让我很紧张。这本来不应该发生的。我们已经做过一些测试,但我们还需要做更多。不过,我觉得我们可能必须回到一号场,尝试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

“啊哈,”伊泽贝尔抿了一小口酒,眯眼看着他,“上次我们谈话的时候,你还说看起来真的很好。”

劳伦斯感觉到多日丢失的睡意开始袭来。“当时是这样。当时看起来是真的很好。直到出现了问题。”

“你还让我不要告诉米尔顿。也就是说,你想让我对他撒谎,说你其实快要完成你的项目部分了,如果你的部分完不成,其他组的工作都是浪费时间。你想让我跟他这样说吗?说你真的马上就要有突破了,但真实情况却是已经回到了‘一号场’?”她又加了些格拉巴酒,也给劳伦斯倒了点。

“嘿,”劳伦斯翘起椅子往后靠,直到快要摔到地上,“没有人要对米尔顿撒谎。他知道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这一点你们还是相信我的。”

伊泽贝尔摇了摇头:“我不能这么做。你可以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跟米尔顿说一遍。他过几天就来镇上了。告诉他你遇到困难了,他会送你去建在丹佛郊外的设施,在那里你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劳伦斯突然想起父母把他拽到那个军事学校魔窟的场景,失眠的迷糊一下子变成了气愤。“求你听听我在跟你说什么好吗,”他让椅子四只腿着地,两只手紧紧捏着餐桌说,“我们不是要放弃,该死。我们只是需要后退一步。不要试图恐吓我,或者给我施加压力。该死。”

“这不是恐吓,”伊泽贝尔又给自己倒了点格拉巴酒说,“这只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你签了合同,就要对这个项目负责。而之所以采用这么温和的方式,完全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你还记得六年前来我这儿住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