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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维持住了平稳状态,控制住了这架飞行装置,开始重新绕着左边盘旋上升,但这次非常非常小心,还好这次云雾已经散去,我得以判断和悬崖的距离,于是更使劲地推动控制杆,向右边倾斜。突然,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哇!真好玩,再来一个!”
听到这声音,我吓了一大跳,转头向头顶和身后望去。伊妮娅明黄色的三角形翼伞正在我上方盘旋,上面压着密密的云层,就像是灰色的天花板。
“免了。”我说道,拟肤束装上的通信线路贴在我喉头上,那装置捕获了我的默念之声,“我猜,我刚才大出风头了。”我又抬头望了望她,“你怎么在这里?贝提克呢?”
“我们已经在云层上会合,你没来,于是我下来找你。”伊妮娅简单说道。她的声音很轻柔。
我感到一阵汹涌的眩晕——与其说是刚才猛烈的杂耍动作所致,不如说是因为想到她不顾一切的行为。“我没事,”我粗声粗气道,“就是想感觉一下上升气流。”
“嗯,”伊妮娅说,“那气流反复无常。为什么不跟着我上去呢?”
我照她的话做,要是自负下去,那我就没没命了。迷雾不断游移,她的黄色翼伞也忽隐忽现,但和在悬崖边瞎眼般的飞行比起来,这可容易多了。她似乎能清楚地感觉到山岩的所在,我们盘旋而上时,需要接住山岩旁的强劲暖气流,所以得和它保持在五米距离内,但从来没有飞得太近,也没有绕得过远。
没过几分钟,我们便出了云层。那感受让我屏住了呼吸——周围先是慢慢变亮,接着炫目的日光照射下来,我钻出云层,就像是一名泳者从大海的白浪中探出脑袋,蓝色的天空无边无际,令人晕眩,我眯着眼,眺望这一片光明之地。
在云海之上,只能看见最高的几座山峰和山脉:在遥远的东方,泰山闪着冰冷的光芒,峰顶一片白雪皑皑;恒山在北方,距离同样遥远。我们这条起始于洛京的山脉就像是一把剃刀般耸现于云海之上,一路往西而去;昆仑山脉就像是远方的一堵墙壁,从西北奔向东南;在更远更远的世界尽头之处,能看见一些壮丽的高峰:卓木拉日,帕那索斯山,干城章嘉,高野山,冈仁波齐山,等等。在遥远的帕里山脉外,有什么东西坐落在高处,正闪耀着日光般璀璨的光芒,我想那可能是布达拉宫,或是希文岭。不一会儿,我停止了呆呆的凝视,转回注意力,开始往高处升。
贝提克盘旋着飞近,他朝我竖了竖拇指。我朝他做了个同样的手势,接着抬起头,罗莫在我们上方五十米处,正打着手势:靠拢。盘旋向上。跟紧我。
大家按他的话照做,伊妮娅轻而易举地飞到了罗莫的身后,贝提克的蓝色翼伞紧随其后,我殿后,盘旋在机器人身下十五米之处,和他所在的圆相距三十米。
罗莫似乎非常清楚热气流的所在——有时候我们盘旋至西,迎上上升气流,接着重新盘旋往东。有时候我们似乎不再升高,但当我望向北方的恒山,便会意识到高度其实又上升了好几百米。我们时而缓缓爬升,时而缓缓盘旋向东,但泰山还在八九十公里之外。
天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难以呼吸。我紧紧封住滤息面具,呼吸着纯氧,继续向上爬升。拟肤束装紧紧包裹着我,既像是耐压服,又像是保暖衣。罗莫穿着柴羊朱巴,戴着厚厚的手套,但我能看到他在颤抖。贝提克赤裸的手臂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冰。但我们还在盘旋上升。天正在慢慢变黑,景象愈发不可思议——星球弧面上,一座座山峰开始现出身影,遥远的西南方是楠达德维,更遥远的东南方是赫尔迦佛,希文岭之外是哈尼峰。
最后,罗莫的忍耐力到了极限。片刻之前我拉开了兜帽上的滤息面具,想看看这里的空气有多稀薄,当我试图呼吸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到了真空之中,我马上重新封住了薄膜。我无法想象罗莫在这么高的地方是怎么呼吸、思考、完成一个个动作的。现在,他打着手势,示意我们继续按照刚才的办法,乘着热气流往上升,接着拇指和食指扣成圈,朝我们打了个古老的代表“祝好运”的手势,最后打开三角形翼伞,放出空气,像一只托马斯鹰一般急速俯冲。片刻之后,红色的三角形便落到了几千米的下方,朝西方的山脉飞去。
我们继续盘旋上升,偶尔会从上升气流中掉出去,但每次都马上重新捕捉到了气流。我们正进入高速气流的底部区域,随着气流被吹往东部,但我们遵照罗莫的最后命令,抵制着直接转向目的地的冲动。我们现在还没到足够的高度,还没有足够强的顺风可以让我们完成八十公里的旅程。
和高速气流正面相遇,就像是驾着小舟突然进入了一条急速流淌的河流。伊妮娅的翼伞首先进入,那黄色的帆布开始剧烈震动,就像是受到了暴风的猛烈冲击,铝制骨架疯也似的弯曲起来。接着,贝提克和我也进入了其中,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在摇摆的轭具中保持平衡,握住控制杆,继续盘旋往上。
“太难了,”伊妮娅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往东的势头太猛了。”
“不能往东。”我气喘吁吁道。我又让翼伞迎向了逆风,接住一股猛烈的垂直上升气流,朝上攀升。
“我知道。”伊妮娅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我现在已经在她下方将近一百米之处,但还是能看见她小小的身影正奋力握着控制杆,两条腿挺得直直的,小脚丫子蹬在后面,就像是极限跳水运动员。
我左右四顾。明亮的圆日笼罩在一片冰晶似的光晕下,山脉几乎已经消失在了下方的视野中,而那座最高峰的顶峰此时就在我们身下,垂直距离离我们只有数千米。“贝提克怎么样?”伊妮娅问。
我用尽力气扭动身子,发现机器人正在我头顶盘旋。他似乎闭着眼睛,但我能看见他不时调整着控制杆。蓝色的皮肤上闪着冰霜的光芒。“我想他没事,”我说,“伊妮娅?”
“嗯?”
“圣神在希文岭和行星轨道上,他们可不可能窃听到我们的通信信号?”我的口袋里装着触显式日志通信两用装置,但我们已经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使用它召唤飞船。如果圣神通过拟肤束装的通信器信号抓到我们,甚至杀死我们,那也真是够讽刺的。
“不可能。”伊妮娅喘着大气。就算是有滤息面具和拟肤束装的呼吸器,空气还是非常稀薄,非常冰冷。“我们用的通信线是短程信号,范围最多五百米。”
“那就别走远。”说完,我集中注意力,继续往上升了几百米,紧接着那近乎无声的飓风猛烈捶打着我,将翼伞吹向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