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第4/5页)

张无病缓缓伸出手,清秀干净的指节一点点靠近电视机,落在屏幕上。

就在他与电视屏幕相接触的那一瞬间,整张坚硬的屏幕,就仿佛融化了的铁水一般,任由张无病的手指探入。

他站立得笔直挺拔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于房间中。

然而,再无半分人影的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鬼或物敢发出一点声音。

村民僵立在房间门口,整具身躯一点点失去温度,重新变得僵硬而冰冷,然后在夕阳越过房檐照射过来的一瞬间,发出崩断碎裂的声音。

“咔,嚓!”

村民们的身躯像是烧制失败的陶俑,寸寸龟裂脱落,轰然倒塌于房门外的院落中,在青石板上化为一堆红砖石。

就连房间里的海报都一切归于原位,没有晃动的女人,也没有上演的皮影,仿佛它只是随处可见的人物海报,上面的人不过是单纯印刷出的颜色。

不会动也不会化身鬼怪。

……

张无病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而他才从床铺中起身,手脚从被窝里带出的软绵热意还没有退去,就被迫睁开了眼睛。

然而这一看,差点把张无病吓没了半条命。

燕时洵竟然就坐在他旁边——但是却以平日里对待鬼怪的冷肃杀意来对待他,眼看着手刀就要劈在他的脖子上。

张无病赶紧撕心裂肺的大声喊叫求饶:“燕哥,燕哥是我啊!我小病啊!!”

他眼泪差点没淌下来,觉得自己人都快要吓没了,甚至连脸颊的皮肤都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掌风。

那种将要死亡于刀下的恐惧感,让张无病连呼吸都下意识停止了,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燕时洵。

而燕时洵在张无病发声的那一瞬间,敏锐的察觉到了张无病的气息。

坐在他身边的,是张无病没错。

而不是之前那具空荡荡没有魂魄的躯壳。

燕时洵猛地刹住闸,手刀劈在半空中就硬生生的往回收。

最后在张无病一副“要死要死”的神情中,堪堪停在了他的脖颈前方。

距离张无病的喉结只有不到一厘米。

燕时洵挑了挑眉,看向张无病的目光有了温度。

张无病则抖了抖嘴唇,随即像是在巨大的惊恐后脱力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长凳上。

他把脑袋靠在燕时洵的腰身上,虚弱得嘤嘤嘤。

“燕,燕哥QAQ你真想杀了我不成呜呜呜。”

燕时洵嗤笑一声,缓缓收回手:“放心,像你这么蠢的,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了。之前坐在我身边的,可不是你。”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张无病脸上,在红灯笼的光线下亮晶晶的反着光的泪痕,顿时更嫌弃了。

“你还哭了?”

燕时洵惊奇道:“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直看着你都没注意到。”

张无病闻言,下意识的一抬手往自己脸上摸去,果然摸到了一手冰凉。

什么时候哭的……

张无病眼神茫然,脑海中恍惚出现了很多画面。

院子里的无头尸,电视机里的皮影戏,会动的海报……但是最后,这些画面都被眼前燕时洵的形象占据。

“哦哦,对。”

张无病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之前发生了什么:“燕哥你莫名其妙消失在了院子里,我找不到你,就急得哭了。”

燕时洵本想要嘲笑张无病,但却猛地抓住他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你是说,我从你身边消失?你是从我们之前在的那进院子进来这里的?”

张无病不明就里,却还是点点头道:“对,本来我死活都找不到燕哥,还差点被无头尸杀了。结果没想到我看了个电视,就出现在燕哥身边了。”

虽然张无病明明记得自己因为救不了燕时洵而急得想哭,对自己到底怎么出现在燕时洵身边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还是记得,在电视机上的画面,就是此时他和燕时洵所身处的地方。

听完张无病的讲述之后,燕时洵本来因为张无病的出现而显露的轻松笑意,也一点点消失在唇边。

“我知道了……我在电视里?”燕时洵低声重复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中。

他是戏台下的看客。

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其他看客的戏台上?

在戏院的皮影幕布上,燕时洵看到了年少的谢麟和几十年前的村庄。

而张无病却看到了他出现在戏院中的身影。

在更早一些的时候,燕时洵刚和张无病一起,看到了电视机里播放的皮影戏,见证了那个女人的悲愤。

却没想到一转眼,自己也成为了皮影戏里的一员。

如果他真的死在戏院里,是不是下一个走进皮影博物馆的人,也会看到以他为主角的皮影戏,再疑惑这到底是哪一出剧目?

燕时洵沉吟片刻,便拉着张无病站起身,锋利的眉眼重新坚定下来。

他抬眸朝前方的戏台上看去。

从张无病进入戏院开始,戏台上的幕布就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画面和人物。两侧的乐人也在瞬间干瘪下去,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张轻薄如纸的皮影。

只剩下了一张染血的幕布,在灯光下孤零零的轻轻随着夜风摇晃。

血腥的气味和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一起将院落笼罩于血色之中。

燕时洵的视线扫视过全程,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处空荡荡的坟墓,只剩下散落满地的碎尸残骸。

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头颅,在仰着头死死的注视着他们。

燕时洵丝毫没有将死人的目光放在眼里,张无病却吓得抓着他的袖子,怂唧唧的小心将自己藏在他燕哥的身后,目光躲闪不敢看那些死尸。

就像是找到了监护人的孩子。

在没有人保护自己的时候,他可以坚强的走过千里万里,即便恐惧也只会擦干眼泪继续向前。

却在看到监护人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坚强都化作了委屈的眼泪,哭唧唧的扑进监护人怀里寻求安慰和夸奖。

——当然,燕时洵并不会夸奖他。

只会嫌弃他糊了满脸的鼻涕眼泪。

“张大病,你要是敢用我的大衣擦鼻涕,你就死了。”

燕时洵感受到身后的热度,嫌弃道:“我说到做到。”

但即便这么说着,他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手帕,丝毫不温柔的“啪!”一声回手盖在了张无病脸上。

虽然他没有回身,却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光是凭借着声音和温度,就准确的判断出了张无病站在哪里,手帕精准的拍在张无病的脸上,手法粗鲁的一顿擦。

像是爸爸抽时间给儿子擦脸,还要赶着去玩游戏。

把张无病擦得嗷嗷直叫。

“燕哥燕哥我这是脸不是地面啊QAQ。”

张无病:嘤嘤嘤。

燕时洵拎着张无病的衣服领子,提着他踩过满地的血液,面不改色的跨过横倒于地面的残尸,眉眼冷静的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