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重复(第18/34页)
「我很遗憾,先生。」
「是我自己的错。我带上了我的退伍证……我忘了上面写着我的出生日期。你说,特德,如果我把头发染了,再去圣路易,或者乔普林——会不会有用?应该会吧?」
「可能吧。」(没用的,我知道,外公……可我记得你成功地用这些伎俩说服了国民自卫队。但我不能告诉你这个。)
「我要试试!这次我要把退伍证留在家里。」
「我能送你回家吗?我的老爷车就停在后面。」
「嗯……我想是吧。说不定到头来还是得回家去。」
「要不要开车兜一圈,静一静?」
「好主意,如果不麻烦的话。」
「一点也不麻烦。」
拉撒路开着车,一声不响,直到老人的怒气慢慢平息下来。拉撒路觉察到这一点以后就开始掉头,然后向东转,回到三十一街。他停下车子。「约翰逊先生,能听我说说吗?」
「什么?说吧。」
「如果他们不收你——即使你把头发染了——我希望你不要太失望。因为这场战争原本就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要告诉他多少呢?我能让他相信多少呢?我不能隐瞒所有的事情——这是外公啊……是他教会我射击,还有其他很多东西。但他会相信吗?)打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好处;它只能使事情更糟糕。」
外祖父死死地盯着他,眉头紧锁。「你是支持哪边的,特德?支持德国人?」
「不是。」
「那是和平主义者?这会儿想来,关于这场战争,你从来没说过一个字。」
「不,我不是和平主义者。我也不支持德国人。但如果我们赢了这场战争——」
「你应该说『当我们赢了这场战争的时候』!」
「好吧,『当我们赢了这场战争的时候』,最终的结果会表明我们实际上输了。我们会失去所有我们想通过战争赢得的东西。」约翰逊先生突然改变策略。「你什么时候入伍?」
拉撒路犹豫了一下。「我还得先做几件事。」
「我想这就是你的回答了,布兰松先生。再见!」外祖父胡乱摆弄着车门把手,嘴里咒骂。他迈出车门,站在路边。
拉撒路说:「外公!我是说『约翰逊先生』。让我把你送回家吧,求你了!」
他的外公停了下来,只停了一瞬间,回头扫了他一眼。「我不坐你的破车……你这个懦弱的胆小鬼。」他迈开大步,沿着街道向汽车站走去。
拉撒路一直等着,看着约翰逊先生上了电车,然后跟着那辆电车。他不愿承认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和外公破裂的关系。他看着老人在本顿大道下车,心想是不是要赶上他,和他说两句话。
但他能说什么呢?他理解外公的感受,以及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还有,他已经说得太多了,没有什么话可以挽回或者纠正他说过的话。他毫无目的地沿着三十一街开着。
他把车停在印第安纳大街,从一个报亭买了一份《星报》,然后走进一家杂货铺,在冷饮柜边坐下,要了一杯樱桃果汁汽水,假装看报纸,使他在这里的出现显得合情合理。
但他根本读不进去。眼睛盯着报纸,脑子却陷入了沉思。
卖苏打的伙计擦拭他面前的大理石台面,在他周围转悠。于是他又要了一份果汁汽水。这种事第二次发生后,拉撒路要求用电话。
「本地还是贝尔[8]长途?」
「本地。」
「在卖香烟的柜台后面,你把钱付给我。」
「布莱恩吗?我是布兰松先生。我能和你妈妈说句话吗?」
「我去找她。」
电话里传出的却是他外公的声音:
「布兰松先生,你的脸皮真是厚得让我吃惊。你想干什么?」
「约翰逊先生,我想和史密斯太太讲话——」
「不行。」
「——因为她一直对我很好,我想谢谢她,并向她告别。」
「等一等——」他听到外公对旁人说话,「乔治,你出去。布莱恩,你带着伍迪,把门关上,还要看好门,让它一直关着。」约翰逊先生的声音又回到话筒上,「你还在吗?」
「是的,先生。」
「那么你仔细听好,不要打断我;我只说一遍。」
「好的,先生。」
「我的女儿不会和你讲话,现在不会,永远不会——」
拉撒路快速说道:「她知道我要和她讲话吗?」
「闭嘴!她当然知道。是她让我来回复你,我自己是不会和你说话的。现在,我也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不要打断我。我的女儿是一个体面的已婚妇女,她的丈夫已经响应国家的号召上前线去了。所以不要缠着她,不要到这里来,否则你会挨枪子儿。不要打电话,不要去她去的教堂。也许你认为我在开玩笑。让我提醒你,这里是堪萨斯城。折断两只手臂只要花二十五美元;再加一倍的价钱他们就会杀了你。如果两个一起干——先折断你的手臂,然后杀了你还会有折扣。如果你逼我这么干的话,我付得起六十二美元五十美分。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明白了。」
「那就走你的吧!」
「等一等!约翰逊先生,我不相信你会雇人杀人——」
「你最好别冒这个险。」
「——因为我想你会自己去杀了那个人。」
电话里出现了片刻停顿。接着老人轻轻笑了起来,「你可能是对的。」他挂断了电话。
拉撒路开着他的汽车离开了。很快,他发现自己正沿着林伍德大道往西开。之所以注意到这个,是因为他路过了自己家人去的教堂。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莫琳——
他再也见不到莫琳了。
永远见不到了——即使他再回来一次,并且努力避免这次犯的错误。没有悖论。这个错误是时空框架里不可改变的一部分,所有安迪数学理论中的精妙概念、所有装在多拉上的先进功能,都无法抹去这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拉撒路在距离布鲁克林大街很近的林伍德大厦前停下车,他要考虑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开车到火车站,乘下一班往西去的圣达菲火车离开这里。只要任何一封求救信能够穿越时伺、到达目的地,星期一早晨他就会被接上飞船。这场战争和所有的麻烦都将再次成为很久以前的历史;「特德·布兰松」也会成为外祖父和莫琳认识时间不长、然后很快忘却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