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泵(第5/11页)
爬楼梯的一路上,我尽量不盯着诺拉遍布脓包的皮肤看,也不拿她肿胀的脸开玩笑,但她明白我的心思,每次提醒她绕过楼梯上有缺损的地方,她都要对我投来凶巴巴的眼神。说到愚蠢,她呆头呆脑的程度堪比大理石。我绝不会喝附近的水,也不可能在里面游泳。这是因为我一直在和污水处理打交道,过于了解排水系统里都有什么东西进进出出。诺拉这种人却只在胸口挂上迦梨女神的吊坠儿,在屁股上贴个“超净”笑脸,然后就觉得万事大吉了。我只喝瓶装水,只洗淋浴,还要用带过滤功能的莲蓬头。即便如此,有些时候我还是过得心惊胆战。然而,我没起一身脓包。
大鼓震得眼球一跳一跳。夜店那边,诺拉在和吴跳舞,艾飞正让我进入高度活跃的状态,我能看见她身上有哪些可取的特质:她的舞姿迅猛而狂躁……头发又长又黑……脓包的尺寸快赶上奶子了。
那些脓包显得丰美多汁。
我横着挤到她面前,想道歉说早些时候不懂欣赏她,但震天噪音再加上我紧盯着她的肌肤不放,我与她的沟通显然不怎么顺畅。没等我与她和好,她就跑开了,留下我独自一人随着“山月桂”的鼓声蹦跶,周围人群来来去去,艾飞制造出如海洋般的搏动,从我的眼珠蹿到腹股沟再蹿回来,让我蹦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有个穿破洞过膝袜和修女袍的女孩在卫生间呜咽,麦琪找到我们,分开我俩,把我按在地上,大家绕着我们走动,想往不锈钢尿槽里撒尿,可麦克斯一把抓住我,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吧台上尿了,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问题所在,更不知道我是不是选错了地方嘘嘘,但麦克斯没完没了地抱怨他的金酒气泡太多,还有——骚乱、骚乱,骚!乱!——要是那帮艾飞疯子没酒喝,那他可就麻烦大了,他把我推到吧台底下,管子从装金酒和汤力水的大桶里伸出来,我就仿佛飘在章鱼的肚肠中间,鼓声的轰鸣滔滔而来,从我头顶上隆隆滚过。
我想在底下睡觉,或者找找修女的红色小内裤也行,但麦克斯不停带着更多的艾飞回来找我,说我们必须找到问题,冒泡的问题,冒泡的问题,用点儿这东西,能让你该死的脑袋清醒过来,找到气泡来自何方,弄得金酒里全是泡沫。不不不!汤力水汤力水汤力水!汤力水里没有气泡。找到汤力水。别闹腾了,赶在卡车拉着止闹气来灭掉咱们之前搞定这东西,你他妈的在底下闻个什么劲啊?
在吧台下游泳……游得又远又深……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史前鱼类般穿行于根系丛生、遍生青苔的巨蛋之间,埋藏于浓雾弥漫的沼泽深处,和吧台的抹布、掉落的勺子、黏糊糊的糖浆一起坠落,死气沉沉的银色巨蛋躺在根系底下,除了苔藓和霉斑什么也不长,这鬼东西里冒不出来蛋黄般的汤力水,它被吸干了,被太多条口渴的恐龙彻底吸干了,当然这就是问题所在。没有汤力水了。没了,一点也没有了。
再来点儿蛋!再来点儿蛋!我们还要蛋!还要汤力水配方的大银蛋,由手推车推进来,由白上衣打领结的酒保扛进来。还要更多的蛋,好把长长的绿根吸管刺进去,我们就可以从汤力水里把蛋黄吸出来,麦克斯就可以继续调金汤力了,而我是英雄,喂喂喂,英雄啊,他妈的超级巨星啊,因为我可是很懂大银蛋的,知道怎么用合适的管子刺进去,麦琪不就因为这个对我气不打一处来吗?因为我的管子总是插不进她的蛋,也许她没有蛋可以插,我们才他妈的不打算去找医生呢,免得发现了她既没有蛋,也没有代用品,没人拿手推车送蛋来,所以她才在人群中穿着黑色紧身内衣蹦跶,有个男人在舔她的脚,还冲我竖中指,对不?
所以现在不会有骚乱了,我要拿吧台砸得那个矬格篓子满地找牙,我要让麦克斯给我赊账……只有一个问题,我潜水潜得太深,没法去痛揍那个舔脚的家伙。不停有一小堆一小堆冒烟的艾飞在地板上绽放花朵,我们都扑上去舔,因为我是他妈的英雄英雄英雄,修理工里的修理工,所有人都要鞠躬,都要刮地板,都要递给我艾飞,因为现在闹不起来了,不会有止闹气来灭掉我们,我们不会一边呕吐一边沿着楼梯爬到街面上去了。
麦克斯把我推回舞池里,给我更多的艾飞和麦琪分享,好大一盘宽恕,宽恕来得轻而易举,因为我们都在天上最高最旧的摩天大楼的天花板上行走。
蓝色大鼓和瞪眼修女。脓包和晚餐约会。下楼和上街。
跌跌撞撞地走出“山月桂”,我终于摆脱了艾飞的重重药效,但麦琪仍在兴头上,双手在我全身上下摸来摸去,说回家以后打算怎么怎么搞我。诺拉和吴按理说应该和我们在一起,但不知何时已经分道扬镳了。麦琪没兴趣留下等他们,于是我们朝上城区走去,在巨大而古老的高楼大厦间跌跌撞撞地前行,躲过一个个贩卖章鱼串烧的鱼狗小吃摊,左盘右绕的人行道,边上贴着《空竹》和《邪魔附体》的破烂广告。
闷热的午夜走到尽头,清爽的凌晨姗姗登场,在这个甜美的时刻,温度终于凉了下来。湿气如毯子般搭在我们身上,经过夜店那番折腾,此刻的感觉分外诱人。最近没有下雨,也没有冰冻,我基本上无须担心混凝土雨。
我们一边走,麦琪一边上下抚摸我的胳膊,时不时凑上来亲吻我的面颊,轻咬我的耳垂。“麦克斯说你很了不起,说多亏了你今天才没出事。”
我耸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
酒吧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很模糊了,被我用的那些艾飞赶出了脑海。我的皮肤还在因此放声歌唱。我大致上觉得腹股沟有一团温暖的火焰在燃烧,黑暗的街道和高楼窗户里的成排蜡烛在视野中变得断断续续,但麦琪的手摸起来很舒服,她的人看起来也很漂亮,等我们回到公寓里,我也有我的阴谋要实施,所以我知道药效过去得又慢又美好,就仿佛正在落进一张充满氦气和嫩舌的温暖的羽毛大床。
“要是没嗑得那么高的话,谁都看得出他的汤力水用完了。”我在一排自动售货机前停下脚步。其中有三台卖完了货品,有一台被砸开了,但最后一台里还有几瓶饮料。我塞入钱币,给麦琪选了一瓶“蓝色活力”,给自己选了一瓶“甜蜜阳光”。看见机器真的吐出饮料,我们不禁心花怒放。
“哇噢!”麦琪对我粲然一笑。
我笑呵呵地取出她的饮料,“今晚大概运气不错:先是酒吧,现在又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