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凶杀?(第6/15页)

许剑苦笑着拍拍她的脸,亲一下,搂紧她坐在沙发上。妻子的信任让他汗颜。当然他没去杀人,但却是这个女疑犯的情夫,而且这个秘密很快就会露出水面的,他真不知道,那时该如何面对妻子明彻的目光。不过,这桩突发的命案让夫妻之间的裂隙不经意间就抿平了,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幸事吧。许剑说:

“我不担心的,这都是例行询问,并不是针对我。不过,以后你可不要说什么‘谋杀案’,究竟是自杀还是谋杀,还远没有定论呢。”

宋晴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听大家哄传的,有人还咬定与小曼有关。”

宋晴的担心也就到此为止,她确实不担心丈夫会犯罪,也不相信丈夫应个急诊就会被牵连进去。此后她一直为小葛惋惜:那么好的人,那么优秀的工程师,怎么说走就走呢。当年的汽车都没轧死他,今天却无声无息地死了,人的命啊。又替小曼惋惜,说她丈夫死了,又死得不明不白,小曼肯定要受一场磨难了。那天下午两人没再出门,不时到阳台上看看前楼。下边的人群一直没散,警察出出进进,警车到晚上才走。

晚饭前,戈戈高声喊着“妈!爸!”气喘吁吁地跑回家。他已经听说了几乎所有的情况,不过他的兴趣点集中在死人身上:

“爸你今天是不是第一个见到死人的?是不是上吊?舌头伸出来吗?电影中的吊死鬼都是伸着红舌头。爸你见了死人害怕不害怕?今晚能不能睡得着?”

许剑说当然能睡着,爸爸当了十几年医生,死人还见得少吗?戈戈钦佩地说:

“爸爸你真行,真勇敢!”

晚饭后,门铃响了。是一个中年女人,50岁上下,短发,很干练的样子,面色惨淡,眼角挂着泪痕。说话时而是西川口音时而是北阴口音。她自我介绍说她是葛玉峰的大姐,得到警方通知,刚从县里赶来。许剑夫妻心想:这就是那个从死人堆里扒出小葛的大姐了。宋晴忙让座,斟上茶水,说:

“大姐你歇口气。大姐,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你要想开呀。”

这位大姐非常悲伤,但眼中更多的是怒火。她直截了当地说:

“许医生,我和公安谈过话就直奔你这儿了。人家说你第一个到现场,你对我说说当时的情况。我知道俺家小三儿死得冤。我早就说过,小三儿一定会被这个狐狸精害死!”

纵然许剑自己对小曼也有怀疑,但葛大姐的武断仍使他生出反感。他淡淡地说:“大姐你这话说得过早了,是自杀还是他杀并没有定论。现场看不出他杀的迹象。”

宋晴看看丈夫,也小心地解劝:“是啊,没人说是谋杀。”

“你们不知道内情。我家小三儿太窝囊,在家被那个狐狸精呼来喝去,不当人待。我在小三儿家亲眼见过池小曼扇他的耳光,气得再不登那个家门。还有,你们厂谁不知道,池小曼在外边有成群的相好?小三儿一定是被那个狐狸精害死的!结奸夫害本夫!”

想起幽会时小曼对丈夫的鄙夷,许剑对葛大姐的话有同感,不好为小曼辩白。而且,葛大姐的话证实了那句传言:小曼确曾掴过丈夫的耳光。这未免过份了,一个妻子这样做有点太过份了。

而且他在葛大姐面前不免心虚:自己也是她说的“成群的相好”中的一个啊。当然葛大姐这会儿并没有怀疑许剑,否则她不会来这儿的。

不过总的说,这位大姐处事太偏激:“不拿丈夫当人”确实可气,但和“谋杀丈夫”绝不可以划等号的。许剑想,她是乍然听到爱弟——毋宁说是她的儿子——的死讯,正在悲愤之中,偏激一点可以原谅。许剑耐心地说:

“葛大姐请你原谅,我真的不能告诉你现场情况。我离开现场前,警方再三告诫我一定要守口如瓶,因为,如果小葛万一死于他杀,那么泄露出去的任何情况都对破案不利,凶手知道后会预作准备。我想你会谅解的。”

葛大姐不甘心,但没法子反驳许剑的理由,沉着脸一时无话。宋晴及时插进来:

“葛大姐你吃饭没?你听到噩耗就从县城里赶来,一定没来及吃晚饭吧。我这就给你做。”

葛大姐说不用麻烦了,这会儿我哪能吃得下。宋晴说:

“那可不行,事情已经出了,你要保重自己,不能把身体拖垮,办丧事要忙几天呢。大姐你和许剑接着聊,我去煮一碗鸡蛋挂面。”她又补充一句,“大姐在我家别客气,我也是紫关镇人,咱俩是近老乡呢。”

她到厨房去了。戈戈从书房出来,这孩子知道待客的礼貌,悄悄拉拉爸爸的衣角,小声说:

“我作业已经做完了,想看电视,行不?”

电视是在客厅,这会儿当然不能看。许剑背着葛大姐向他摇摇手,回头对葛大姐说:大姐你先坐,我把儿子安顿好。然后把儿子领到书房,打开电脑,在网上找到一部他爱看的电影。等许剑回到客厅时,葛大姐正在无声地痛哭,用手支着额头,泪水汹汹而下,肩膀猛烈地抽动。她听到许剑的脚步声回客厅了,不想让主人看到她情绪失控,转过脸迅速擦干泪水,哽声说:

“我到现在还不信这是真的,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前天他还给我打电话呢。”

她深重的悲痛让人心酸。许剑只能笨拙地安慰:“大姐,我知道他是你一手带大的,你们姐弟感情很深,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节哀。”

她的泪水擦干又涌出来:“许医生,你说我咋向他死去的爹娘交待呀。这么好的孩子,从小就命苦,老天没眼,老天没眼!”

她说小三儿爹娘被汽车轧死的时候,她就在旁边。那次全市性的群众大会,她也跟着街道居委会去了,和小三儿爹妈,就是她的堂叔堂婶,坐在一块儿等着大会开始。出事前她还抱了一会儿小三儿。她比小三儿大15岁,一向很疼这个小不点儿兄弟。后来有人喊她打扑克。她把小三儿还给小婶就过去了。那时谁想到会有一场大灾祸?随后那辆车就冲过来,碾过人群,离她不到两米。她吓傻了,呆呆地看着一地的死伤者。忽然她听到小三儿的哭声:“妈妈!妈妈!”她从梦魇中醒来,冲进死人堆中抱出那个血孩,扒开衣服查看伤口,没有,小三一根汗毛都没掉,身上的血全是爹妈的。小三儿抱出来时,他爹妈还在地上弹蹬,不久就断气了。那天她一路大哭着,把可怜的小三儿抱回家。

从此小三儿就由他家抚养 。那一段她没工作,所以小三儿一直是她一手带大的。后来全家被下放到紫关镇,仍是她带小三儿。

她对许剑说:“论辈份我是他姐,论亲情我是他妈。许医生不怕你笑话,我当姑娘时就有一个不好听的绰号,叫葛大奶子,紫关镇上都知道的。为啥奶子大?让小三儿吸的,小三儿玩的。他噙我的奶噙到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