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8/8页)

日出前一个小时,我们抵达了沙漠中央一座云山雾罩的青翠高山。地平线上能看到远处有一根沙柱滚滚而来。

我们停下车,打开车子后部。我们退后几步,阿罕默德谨慎地走下坡道,每一步都充满忧虑。它走了几步,似乎在确定自己真的重新踏上了坚实的大地,随后抬起鼻子,嗅着它的新家——也是从前的家——的气味。

大象慢慢地转向马萨比特山,它的整个状态突然变了。不再谨小慎微,不再充满恐惧,它用了几乎整整一分钟急切地嗅着周遭的气味。随后,它不再回头,充满信心地朝山麓走去,消失在林木当中。过了一会儿,我们听到了它的叫声,那时它已经开始攀山,准备征服自己的领地了。

我转向卡茅,“你最好在他们开始找它之前把车开回去。”

“你不跟我走?”他惊讶地问道。

“不,”我答道,“我和阿罕默德一样,余生就在马萨比特度过了。”

“但那意味着你也得通过辐射区。”

“那又怎样?”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个老头子。我还能有多少时间?几周?几个月?肯定不到一年。也许岁月的重担会在辐射之前把我带走。”

“我希望你是对的。”卡茅说,“我不想你最后的日子在痛苦中度过。”

“我见过生活在痛苦中的人。”我告诉他,“都是年迈的姆吉,每天早上聚在公园里,生活没有目标,只是等死。我不会和他们一样的。”

他皱起眉头,就像清晨的阴影。我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他得把车开回去,独自面对后果。

“我要和你一起留下。”他突然说,“我不能第二次放弃伊甸园。”

“这不是伊甸园。”我说,“只是沙漠中的一座山。”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留下。咱们一起建立一个新的乌托邦。它会成为新的基里尼亚加,但这次不会再出错了。”

我有工作要做,我心想。重要的工作。而最后你会抛弃我,就像他们都抛弃了我一样。你最好现在就走。

“你不用担心政府。”我用对大象讲话的抚慰口气对他说道,“把车还给我儿子,他会料理好一切的。”

“为什么?”卡茅怀疑地问。

“因为我对他来说一直是个麻烦,如果别人知道了我从政府实验室偷走阿罕默德,我就会从麻烦变成羞辱。相信我: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如果你儿子问起你,我应该怎么说?”

“说实话。”我答道,“他不会来找我的。”

“有什么会阻止他吗?”

“他害怕找到我之后还得把我带回去。”我说。

从卡茅脸上看得出他内心的斗争,他害怕独自回去,也害怕山上生活的艰辛。

“我儿子的确会为我担心。”他犹豫地说着,仿佛期待我反对他的话,可能甚至希望我会反对他的话,“而且我也不能再见到孙子们了。”

你是我见到的最后一个基库尤人,确切地说,也是最后一个人类,我心想。我会再说最后一次谎,以提问的方式说出来,如果你无法看透,那么你就要带着良心离开,这会是我出于同情采取的最后一次行动。

“回家吧,我的朋友。”我说,“有什么比孙子更重要呢?”

“和我一起走吧,柯里巴。”他说,“如果你解释了为什么带走阿罕默德,他们不会处罚你的。”

“我不回去。”我坚定地说,“现在不回去,以后也不会回去。阿罕默德和我都不属于这个时代。我们在这里生活是最好的,远离一个我们不再认识的世界,一个没有我们位置的世界。”

卡茅看着卡萨比特山,“你和它心灵相通。”他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也许吧。”我表示同意。我把手放在他肩上,“柯瓦西里,卡茅。”

“柯瓦西里,姆吉。”他郁郁寡欢地答道,“请向恩迦为我的软弱祈求宽恕。”

他似乎用了许久才发动车子,朝内罗毕开去。但最终,他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了,于是我转身朝山上走去。

我在错误的山上寻找恩迦,浪费了那么多年。信仰不够坚定的人可能会认为他已经死了,或不再在乎,但我知道,既然阿罕默德在它所有的同类早已灭绝之后还能复活,那恩迦一定就在附近,注视着这个奇迹。我会用这一天的余下时间恢复力气,明天一早,我会在马萨比特重新开始寻找他。

这一次,我知道我会找到他的。

  1. 内罗毕在当地马赛语中意思是“冰凉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