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敬(第4/5页)

他如此年迈,还能接到开朝的消息便披星戴月地赶来,长公主实是不应该如此怠慢。

但,长公主毕竟身为君,不能在臣子面前丢了颜面,亦不能如此任人嘲讽。

薄朔雪从旁侧走出,朗声道:“诸位大人不必忧心,殿下未当朝处理之事,想必是还需思量,另有定夺。”

这听着还像话。

此言一出,底下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下来。薄朔雪再度退回了不起眼的位置,低调地垂眼看着地板。

但他总能察觉到,有几道目光,似是在暗处打量着他。

郁灯泠只是困倦,但并未真的睡着。

这些个大臣禀报的跟折子上说的事情没什么差别,也不重要,听在郁灯泠耳中,像是一堆废话。

所以她不耐烦听,闭着眼半睡半醒。

听见薄朔雪的声音,郁灯泠又睁开双目,瞅着底下。

“你这话,谁都会说。”那白发老臣哼的一声,甩袖走到薄朔雪面前,依旧满脸怒容,对着他咄咄逼人道。

“谁知道殿下回去以后,看还是不看,思量还是不思量?殿下如此年轻,便自负不与臣等商量,若是思量不周,你负责?”

薄朔雪身形丝毫未动,如同一株松柏一般,挡在那老臣与长公主之间。

看在众人眼中,便是受了欺负,薄朔雪越是沉默,便越是像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薄朔雪并没在意,反倒是有些放纵这老臣对他发脾气。

只要不当面顶撞殿下,就不会坏了君臣之间的关系。但是这大臣言语无状,终究对长公主不利。

薄朔雪思索着如何应对,背后却传来郁灯泠的声音。

“卢大人,你有何事要奏。”

郁灯泠稍稍坐直了些,将那白发老臣喊了过来。

卢大人昂着下巴,高声道。

“除了要事,臣从不启奏。只是不知,殿下是否能给臣一个答复。”

听这话音,薄朔雪便猜到,这位卢大人应当是要出难题了。

殿下久不上朝,难免有些臣子心中会有不满的情绪,有极端者,甚至会想办法为难殿下,恐怕殿下难以应对。

“但说无妨。”

“殿下,上月我等到西郡救旱灾,可带去的粮食绝大多数都被当地豪强夺去。那一千担白米,最终没养活几个难民,反而养肥了一群刁民!西郡郡守对此却连番推诿,殿下说,如此贪赃枉法之臣,该当如何处理!”

卢大人语气激愤,手指直指一旁的谢大人。

谢大人与西郡郡守乃是同族,平日里没少在殿堂上、奏折上为彼此说话,可谓是一条心。

被当众这样指摘,谢大人亦不堪忍受,上前一步阻拦道。

“卢大人,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西郡受灾,西郡郡守自是忙乱不堪,你想赈灾就赈,被人抢了也是你们管理不当,更何况,抢粮食的亦是灾民,只是富裕些罢了,又不是官府抢了你的粮,如何能赖到西郡郡守身上?你这不是故意给人添麻烦嘛!”

“你!说出这样的话,你心中可还有廉耻!”

郁灯泠又闭上眼。

她早就知道了,朝堂之事,哪里有什么神秘的,到最后,无非是你死我活地吵起来,为了各家利益而已。

安那些好听名头,作甚?

卢大人说到激动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袋中装满白米,他倒了一些在手中,对着诸位大臣道:“这般米粟,是我等精挑细选而出,诸位是根本看不上的,可在西郡,它就能救一家子的命。若是连这都不重视,凭何脸面当父母官!”

“你莫要在这儿煽动,我何时……”

“卢大人。”郁灯泠出声打断,“我有办法。”

卢大人捧着那把白米走近。

郁灯泠对着那捧米看了一会儿,忽而伸手,隔着手绢从桌上沙盘中取出一些细沙,洒进卢大人手中的白米里。

卢大人吓得一退:“殿下这是作甚?为何平白弄脏粮食?”

郁灯泠打了个哈欠不答话,碰过沙盘的手嫌弃地垂在一旁。

薄朔雪看着这一幕,眯了眯眼。

开口道:“卢大人,殿下此举的意思是,你送去的白米是好东西,可好东西就会引人觊觎。若要解眼前之困,帮到真正该帮的人,便不应送如此好的米。”

“而刁民争抢之事,须得仔细查清惩处,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之功。”

送的粮食太好,难道也是一种过错?

卢大人不忿地想要反驳,可再仔细一思量,喉中的话便咽了下去。

的确有几分道理。

一阵沉寂过后,卢大人向龙椅拱手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谢殿下。”

薄朔雪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看向了长公主。

她依旧一脸困倦,像是根本不想为了任何人负责一般,冷漠无情,是个极不称职的君上。

可是,若她当真枉顾百姓生死,又怎会想出那样的法子。

她并非如同众臣所说的那般不堪。

“呵呵,薄小侯爷,真是好一朵解语花呀。难怪殿下如此欣赏薄小侯爷,上朝都要贴身带着,私下里,恐怕更为器重吧。”

一道笑声,打断了薄朔雪的沉思。

他微微蹙眉,转眸看过去。

说话的是陈家的人,与薄家向来不大对付,但薄朔雪从未有得罪过他们。

解语花,这惯常是用来形容女子,用到薄朔雪身上,显然是别有用心。

他与殿下之间,除了君臣之外,的确是另有隐情。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点出……薄朔雪攥紧手心,眼眸晦暗不明。

郁灯泠微微一顿,慵懒开口道:“没错。”

她一出声,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等着她的后话。

郁灯泠道:“薄大人天资聪颖,能断常人不能断之事。从今往后,我未定夺之事,交由薄小侯爷定夺即可。”

朝臣一片哗然。这薄小侯爷原先连官职都无,就近段时间才封了一个上柱国,怎的还能替殿下定夺朝政大事了?

薄朔雪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知道殿下惯爱胡来,却没想到,如此大事也能乱来。

他终究只是外臣,怎能直接替殿下决议?

哪怕是长公主夫婿,也没有这样的权力。

薄朔雪目光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对上自己叔父的目光。

那目光中带着担忧和谴责,显然是在质问薄朔雪,何时蛊惑了殿下,让殿下说出这种话。

薄朔雪深吸一口气,低头单膝跪在了郁灯泠面前,拱手道:“殿下不可。”

郁灯泠的目光悠悠转过来,落到他身上。

“为何不可。”

“臣实难当此大任。”

殿下任人唯亲,他可不能如此无状。

郁灯泠打量着他。

“你是太妃懿旨封的上柱国,亦是太妃钦点你辅佐我,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