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十七章(第5/7页)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不,实际上不是。”
“我也不这么认为。过去很执拗。它不想被改变。”
他说:“伙计,现在该你烹饪了……”
“用天然气,”我听见自己嘟哝道。“现在我用天然气烹饪。”
我睁开眼睛。我居然睡着了。傍晚的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不远处,沃斯堡的达文波特街上,奥斯瓦尔德兄弟和他们的妻子正坐在餐桌边享用晚餐——李重新踏上故土后的第一顿饭。
在我自己的沃斯堡屋外,我能听见跳绳的歌唱。听起来非常熟悉。我起床,穿过昏暗的客厅(里面除了从旧货店里买来的两把安乐椅之外别无他物),把窗帘拉开一英寸左右。我最先安装的就是这些窗帘,我想观察别人,但不想被人看见。
2703号房子依然空着,“房屋出租”的标牌钉在摇摇欲坠的门廊栏杆上。但是草坪并未废弃。
草坪上,两个女孩正在甩动一根跳绳,第三个女孩跳进跳出。当然,她们不是我在德里科苏特街上看到的女孩——这三个穿着打补丁的褪色牛仔裤,而不是崭新的短裤,看起来身材矮小,营养不良——但歌曲是一样的,只是带着得克萨斯口音。
“查理·卓别林,跑到法国去!为了看女人们跳舞!向舰长敬礼!向女王敬礼!我老子开着潜水艇!”
跳绳的女孩绊住脚摔倒在2703号屋前草坪上,草坪上长满马唐草。其他女孩压到她的身上,三个女孩在灰里乱滚。然后站起身,迅速跑开了。
我看着她们离开,心想:我看到她们但她们看不到我。这是关键。这是个开始。但是阿尔,什么时候我才能结束?
乔治·德·莫伦斯乔特是整个事件的关键,唯一阻止我在奥斯瓦尔德一搬到街对面就干掉他的因素。乔治·德·莫伦斯乔特是位石油地质学家,投机石油租赁。过着花花公子式的生活,主要是得益于他妻子的钱财。跟玛丽娜一样,他也是背井离乡,离开苏联。但跟玛丽娜不一样,他来自一个贵族家庭——实际上,他是莫伦斯乔特男爵。这个男人即将成为李·奥斯瓦尔德仅剩的几个月生命中唯一的朋友。这个男人即将说服奥斯瓦尔德,如果没有某个之前担任将军的种族主义右翼分子的存在,整个世界将会变得更加美好。
如果德·莫伦斯乔特真的参与了奥斯瓦尔德对埃德温·沃克的暗杀,我的处境就会相当复杂。所有疯狂的阴谋理论都会上演。不过,阿尔坚信这位苏联地质学家所做的一切(即将做出的一切;就像我所说的,生活在过去很让人错乱)就是怂恿一个已经被名声困扰、精神失常的家伙。
阿尔已经在日记中写下:如果1963年4月10日晚上奥斯瓦尔德是孤身一人,那么有另外一个人参与了七个月之后刺杀肯尼迪的几率几乎为零。
在这行字的下面,他用大写字母加上了最后的判决:干掉这个狗杂种的好机会!
9
我看到小女孩儿们,她们却没看到我,这让我想起了老吉米·斯图尔特[135]的惊悚电影,《后窗》。
一个人不需要离开自己的客厅就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尤其是他有适当的工具的话。
第二天,我去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一对博士伦望远镜。我提醒自己小心镜片上的反光。由于2703号房子在梅赛德斯街的东边,我想午后的任何时间我都很安全。我把镜片放在窗帘中间的缝隙里,然后调整聚焦旋钮,可怜的客厅和厨房变得格外清晰,我几乎可以站进去。
比萨斜灯依然放在陈旧的五斗橱上,橱桌上摆着厨房用具,房间等待着有人打开台灯,激活窃听器。但是,这对我毫无用处,除非挂上巧妙的小型日本盘式录音机。以最慢的速度来录音的话可以录十二小时。我已经试验过了,实际上对着备用的装了窃听器的台灯(这让我感觉像是伍迪·艾伦[136]喜剧中的角色)。尽管录音重放有些拖拉,但词语能听得懂。一切对我行事都非常有利。
要是我有胆量的话。
10
七月四日,梅赛德斯街上十分繁忙。在家休息的男人们浇灌着已经无可救药的草坪——除了下午和傍晚偶尔的雷雨,天气闷热而干燥——然后倒进草坪上的椅子里,一边听收音机里的棒球比赛,一边喝啤酒。
十三四岁的孩子们朝流浪的狗和鸡身上扔爆竹。一只鸡被樱桃爆竹击中,炸成一摊血和羽毛。
扔爆竹的孩子尖叫着,被他的妈妈拽进街上的房子里,妈妈只穿着一件长衬裙,戴着法摩尔棒球帽。
从她摇晃的步态我可以猜出,她刚刚喝了些啤酒。
最接近烟花的东西出现在十点钟之后,有人,可能是割破我敞篷跑车轮胎的那个小孩,点燃了一辆停在蒙哥马利一沃德百货公司停车场内一个多星期、被人抛弃的老斯图贝克汽车。沃斯堡警察局来把火扑灭了,大家都出来围观。
美国万岁!
第二天早上,我下楼去看烧毁的废车,它悲伤地躺在轮胎的残迹上。我看见靠近一个装卸间的地方有个电话亭,出于冲动,我打电话给埃利·多克蒂,让接线员找到号码,帮我接通。我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我很孤独,很想家,更主要的是因为我想听到萨迪的消息。
电话响第二声,埃利就接了。她好像很高兴听到我的声音。站在那儿,一间闷热难耐的电话亭里,身后梅赛德斯街在光荣的七月四日沉睡,烧焦的汽车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孔,我的脸上漾起笑容。
“萨迪很好。我收到她两张明信片和一封信。
她在哈拉酒店当服务员。”她放低声音。“我想是鸡尾酒女招待,但我永远不会告诉学校董事会。”
“她问了你的情况,”埃利说,这又让我笑了。
“我不想告诉她,根据约迪镇民的消息,你已经从人间蒸发,所以我说你忙着写书,过得很好。”
在近一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里,《凶杀地》只字未动。有两次,我拿起文稿,努力阅读,感觉稿子完全像是三世纪的古迦太基人写的。“我很高兴她很好。”
“到月底她就能达到定居要求,但是她已经决定在那儿呆到假期结束。她说小费很不错。”
“你有没有向她要一张很快就要成为她的前夫的照片?”
“她离开之前向她要过,但是她说没有。她想她爸妈有几张,但她不想给他们写信索取。萨迪说她父母从未放弃婚姻,这可能会给他们带来虚假的希望。她还说,她相信你反应过激。她用的词儿是反应极度过激。”
这听起来就像我的萨迪。不过,她现在不是我的了。现在,她只是个“嗨,服务员,再给我们来一杯……这一次把腰弯低点儿”。每个男人都有一颗嫉妒心。现在,我的嫉妒心在7月5日早上不停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