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窦占龙看戏(第10/11页)
挤在暖棚中的人们.只质扯着脖子喊好儿,对后台的乱子全然不觉。正眼花缭乱的当口儿窦占龙拎着血淋淋的人头走上前台,身后跟着三个满身血迹的人,吓得台上的王母娘娘和八位大仙慌里慌张往两厢躲,铁拐、玉板。横笛、花篮等法宝扔了一地,锣鼓点也停了。暖棚中离得远的.看不那么清楚,乱哄哄的,不知台上加了什么戏码,哪位大仙授着血葫芦祝寿?前排有眼尖的,已看出窦占龙手中的半截刀,似乎是日脸狼的宝刀,那个龊牙咧嘴狰狞可怖的人头,也像是白脸狼的首技窦占龙将白脸狼的人头往上一提,半截宝刀指着台下众人∶"你们瞧好了,白脸狼恶贯满盈,这就是他的报应!"
窦占龙拎着人头使劲一扔,落在地上骨碌碌乱滚,这一下可炸了营,丫鬟老妈子及一众女眷吓得花容失色,连声惊叫。戏台底下的那么多人,至少有一多半是刀不离身的亡命徒,睡觉手里都得攥着刀,他们可不干了,当家主事的顶梁柱死了那还得了?登时凶相毕露,纷纷拔出利刃,叫嚷着要往台上冲,恨不能把窦占龙等人当场剁成肉馅儿。紧要关头,飞来凤从后台闪身而出,祭起那面彻地幡,卷着一道黑烟坠地,正插在人群当中。众人来不及分辨,但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尘埃陡起,齐着暖棚的四个边,地面塌下去七八尺深。白脸狼的妻妾儿孙、走狗爪牙、前来贺寿的山贼草寇,加上丫鬟、奶妈、伙夫、车把式、轿夫、门房……·连同暖棚里的桌椅板凳炭火盆,一齐陷在坑中,你压着我、我砸着你,吃了满嘴的碎土,谁也爬不上来,有被踩在脚底下的,当时就咽了气。
原来窦占龙早已托付飞来凤,焚香设坛,拜请黑八爷,调遣七十二窟擅长钻沙入地的獾子,从四周穴地而入,挖空了戏台前的场院。另有两条地道,从山庄外直通进来,埋伏着老索伦从关外找来的二三十号山匪。这伙人跟白脸狼不共戴天,得知要来宰杀他的满门家小,个个提着十二分的血气,正等得焦躁,忽听场院中天塌地陷一般,碎土坷垃稀里哗啦往下乱掉,心知海大刀等人得手了,立刻从地道口钻出来,直扑戏台前的场院。
其中一半与海大刀等人兵合一处,争着砍杀陷在土坑中的对头。海大刀、老索伦、小钉子也杀红了眼,纵身跃下戏台,踩着陷坑中的人,不问男女,不分良贱,见人就杀,逢人便宰,如同割麦子一样,有脑袋的就往下扒拉。陷坑里人挤人人摞人,纵有悍勇擅斗之辈,也苦于挣扎不出,只得眼睁睁地抻长了脖子等着挨刀,惨呼哀号之声不绝于耳。飞来凤暗觉杀戮太过,有心劝海大刀等人放过无辜,怎奈山匪杀得兴起,根本档阻不住,只得听之任之。一众山匪从陷坑这边杀到陷坑那边。身上、脸上、发辫上、兵刃上沾满了鲜血,跟打血池子里捞出来似的,还觉得不解恨,又翻回头挨个儿补刀,这叫按住葫芦抠籽儿——一个不落!
另一半山匪由朱二面子引着,杀奔摆流水席的厢房。此时仍在划拳斗酒的匪类,无不是贪杯嗜酒之辈,喝了整整一天,一个个醉眼乜斜,坐都坐不稳当,也想不到山庄里会出乱子,被一众山匪杀了个措手不及,转眼间横尸遍地,抱着酒坛子就去见阎王爷了。腥风血雨过后,海大刀又带着兄弟们在山庄里四处搜寻,遇上喘气儿的就是一刀,杀了个鸡犬不留,墙窟窿里的小耗惠子都扒出来挨个儿掐死。
朱二面子人尿货软不敢抡刀使枪,跟在山匪身后煽风点火,叫骂助威,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个大口袋,瞪着一只眼珠子,看见什么值钱的捡什么,什么金碟子、金碗、金夜壶……半夜摘茄子——有一个算一个,全塞进了他的大口袋。众山匪也是贼不走空,杀人之余能划拉多少就划拉多少,将白府上下洗劫殆尽。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杀了这么多人,窦占龙不敢让一众山匪在此久留,指点他们带着劫掠来的财货,连夜北返,躲到关外避一避风头,只留下三个结拜兄弟,等这阵子风头过去,设法卖了棒槌再回关外。他见戏班子的人躲在台边上,玉皇蹲着,王母缩着,灵官抱着脑袋,天王的宝塔也扔了,甭管什么扮相的,到这会儿全不灵了,胆小的眼都不敢睁,只剩下哆嗦了。窦占龙忙将班主拽过来,塞给他一沓银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谁也兜不住,趁官府还没追究下来,你们赶紧远走高飞,重打锣鼓另开张,再也别来口北了。班主怎敢不应,接过银票,行头锣鼓全不要了,带着戏班子几十号人逃出了山庄。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做鸟兽之散。窦占龙带着朱二面子、飞来凤先回皮货栈,海大刀、老索伦留下放火,想把这么大的山庄烧连了片,那多少也得费点力气。小钉子则趁着月黑风高,把白脸狼的人头挂到堡子门口,使得天下皆知。
走在半路上,窦占龙望见身后火起,直烧得毕毕剥剥,烈焰腾天,心下一阵怅然∶"想想当年白脸狼怎么血洗的窦家庄,再瞧瞧他这一庄子人是怎么死的,真可谓因果相偿,一报还一报!我擅取天灵地宝,会不会也有报应?凭着我这一身神鬼莫测的本领,再加上那头宝驴,能不能躲得过报应?"正当窦占龙患得患失之际,飞来凤对他说道∶"窦爷,此间大事已了,按咱们之前说定的,你该交出七杆八金刚,由我再次埋到九个顶子。"
窦占龙以前琢磨不透,为什么憋宝客贪得无厌? 直到将鳖宝埋在自己身上,他才洞悉其中的秘密,鳖宝是可以聚财,但你得拿天灵地宝养着它,否则自身精气血肉,迟早会让鳖宝吸干,那还有个完吗?为了杀白脸狼报仇,他迫于无奈用了鳖宝,仗着埋得不久,三五年载之内剜出来,还不至于变成鳖宝的傀儡。
再加上之前应允了飞来凤,杀掉白脸狼之后,甘愿奉还宝棒槌。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自不肯食言而肥,因此告诉飞来凤∶"你尽可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无反悔之理,只不过宝棒槌是我三个结拜兄弟千里迢迢从关外背来的,容我跟他们打个招呼,再让你把东西带走。"
屋子里说话外边有人听,大道上说话草坑里有人听,朱二面子背着一口袋金银细软走在后头,飞来凤问窦占龙要宝棒槌的话,他可听得一清二楚。一行人前后脚回到皮货栈,朱二面子悄悄跟三个山匪嘀咕了几句。经过一夜厮杀,个个一身血污,也顾不上多说,忙着烧水沐浴换衣裳,又点火焚化了血衣。
朱二面子摆出提前备下的酒肉,六个人围桌坐定。经此一事,窦占龙早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他斟满一杯酒,举杯说道∶"咱们联手杀了白脸狼,不仅报了仇,出了气,也替关东老百姓除了一害,当真可喜可贺,我敬各位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