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15/15页)
“什么奇迹?”
“让我们干干净净。”
斯蒂波克深吸一口气,大声说了起来,好叫乎姆也听到。“乎姆告诉我,如果他——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不测——”
“对,继续说!”乎姆叫道。
“如果他发生不测,就让我告诉你们,在迪尔娜怀上卡玛之前,他就知道你们的事了。还有,他爱你们两个人,爱孩子们。还有,他——宽恕了你们。我相信他的话,他的心里没有仇恨。”
迪尔娜号啕大哭。“是真的吗?”
“是的。”乎姆说。
维克斯转过身,面朝下趴在草地上,像个孩子似的痛哭起来。
“我现在要松手了。”乎姆说。
“不要啊。”迪尔娜喊道。
于是,他没松手。可已经没什么可说,没什么可做的了。他们只是在山顶上等着,听着维克斯大哭,听着鸟儿在峡谷中鸣叫。
“我真的抓不住了。”乎姆说,“我太累了。”
“我爱你!”迪尔娜喊道。
“我也是!”维克斯喊道,“该死的是我,不是你!”
“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乎姆说着,松了手。他们听到他向下滑了一点点,然后就毫无动静了。
“乎姆!”迪尔娜喊道,“乎姆!乎姆!”
没有回答,永远不会有了。
就这样,他们流干了眼泪,站起身,拿起行李,小心地爬下斜坡,走出大山,走进了一片茂密的森林。他们找到那条河,造了艘木筏。三人漂浮了很久,像是好几个星期,他们已经算不清时间了。
他们在河的北岸过冬,迪尔娜生下了孩子。她很想给孩子起名乎姆,斯蒂波克阻止了她。她无权将自己的愧疚加诸那个孩子,他说,乎姆早已宽恕他们,所以他们不再亏欠,不该让那孩子时时提醒他们那段往事。于是,他被定名为沃特(Water)。到了春天,他们翻过大山,终于回到了天堂市,受到热烈的欢迎。
“拉瑞德。”詹森说。
拉瑞德醒了过来。他还在马背上,村民们都围在他身边。“拉瑞德,你把你父亲带回家了。”
拉瑞德转过身,看着他身后雪橇上的父亲。贾斯蒂丝正俯身检查他的伤,萨拉站在她身边,不住地点头。“他还活着,可能不会死。”萨拉说,声音平静得就像大人,“砍掉他的胳膊算是救了他的命。”
“是父亲叫我这么做的。”拉瑞德说。
“他说得不错。”这话从他妹妹口里说出来,听着真是奇怪。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突然之间,就像水从羊皮袋里涌出一样,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爸爸!爸爸!”她跪在雪橇上搂住父亲,亲吻他的脸。他醒了过来,张开眼睛说:“他砍掉了我的手,那该死的孩子,他砍断了我的手……”
“别在意,”詹森小声对拉瑞德说,“他现在神志不清醒。”
“我知道。”拉瑞德说。他下了马,哆哆嗦嗦地站在地上。“今天太漫长了,带我们回家吧。”
这里距离村子还有不到一英里的路。詹森解开马上的套具,将雪橇留在原地,骑马回村。这提醒了伐木小队的其他成员,他们也解下了套具,骑马飞奔。沿途又有六个人加入他们的队列,那些人已将木头运了回去,这会儿出来迎接他们。
“是贾斯蒂丝给我指的路吗?”拉瑞德问,“我一路上都在做梦。我梦到了斯蒂波克、乎姆,还有——”
“梦境是她给你的,但指路的不是她。她根本不认识路,怎么指路?”
“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兴许,你有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潜能。”
詹森扶他走进小旅店的大门,母亲紧紧拥抱了他一下,动作很粗蛮,跟着问:“他还活着吗?”
“是的。”拉瑞德说,“他们马上就抬他进来了。”
詹森扶他上了他的小床,小床已经摆在火边,正等着他。他躺在那里,不停地颤抖,这时,四个人抬着身体残缺的铁匠进来了,他在昏迷中。詹森立即忙活起来,煮草药,包扎残肢,护理好那条伤腿,用夹板固定住。
整个过程中,贾斯蒂丝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拉瑞德不时看她几眼,想看看她会不会因为父亲的痛苦而皱起眉头。但她看上去似乎根本没留意到父亲的痛苦,看上去似乎根本不知道她能立马治好他,甚至让他的手臂恢复如初。拉瑞德真想对她大喊:如果你能把他治好,也没说不同意,那就算答应了!
她没在他的脑海里回答,萨拉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不要折磨我,拉瑞莱德。”她说,“想想乎姆和卡玛吧,你会很高兴你能回家来了。”
他亲亲妹妹的手,把她的手举了一会儿。“萨拉,说你自己的话。”
萨拉立刻哭了起来,“我害怕极了,拉瑞德。可你把父亲救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的!”
她亲吻了他的脸颊,跟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可是,拉瑞德,你忘了把他的手臂带回来了。没了手,抓不住东西,他该怎么打铁呢?”
听了这话,拉瑞德轻声哭了起来,为他父亲,为他自己,也为乎姆和卡玛,贝萨和达拉特,维克斯、迪尔娜和埃文,为所有的无辜和愧疚,为所有痛苦。一直到父亲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我才知道爱他。又或许,直到他即将死去的时候,我才开始爱他。这个想法太强烈,以致他突然想到,这或许是贾斯蒂丝在他脑子里植入的。想着想着,他睡着了。他无法逃离睡意,尝试的代价太高了。不知怎的,他不仅回到了家,还没让父亲死去,目前来说这就够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怕,就连做梦也不能令他恐惧;不能,就连睡觉也不能令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