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5/5页)
“我恨不得宰了她。”
“那又何苦?她抬举了你,现在你再也不必看她每次醒来后的重要言行了。婊子,但愿她一睡十年。”
丹特吃了一惊,“你真的恨她,是吗?”
“恨她?是的。”纳布转过身,“走吧,丹特。要是看见你还在这儿,她也会开了我。”
丹特一走,纳布就去查档案,准备再挑一个想讨好女王的傻瓜。他必须有一个助手,愚蠢的助手一向突出了他的优秀。
我恨她吗?纳布纳闷了。
他说不好,只记得早上看着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时,当时没有恨意。
宴会一如既往地冗长无趣,但女王清楚露面的意义。每次醒来的这天,她都要露一次面,否则人们就会不声不响地让她消失。她出来走走,亲切地接见几个正要注射森卡的小姑娘,带着奴仆在宫廷周围闲逛的纨绔子弟,以及一个世纪前初次拜见她时尚且年轻的老人。
她令他们颜面扫地。不论他们取得多高的休眠等级,她永远更高一级;不论他们活了多少世纪,都永远见不到她老的那一天。我将长生不老,她提醒自己。
但望着这些真心认为这次宴会重要的人,长生不老的想法令她疲惫。
“我累了。”她对总理说。他连忙冲一个人和乐队摆了摆手,乐队演奏的是不知多少个世纪前的欢快音乐(这在我小时候就是一支老曲子,她想),客人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一一与她挥手道别。总算都走了。
“结束了,”她叹了口气,“谢天谢地。”接着,她上楼去了。工人们在忙活着敲墙。她断定,他们在假装取出全息摄影机,真好笑,他们以为她那么好骗。还有纳布——那个精明的家伙,也是个狗杂种。他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但还能利用一段时间。
她坐在床沿上梳头,不是因为头发乱,而是她有这个兴致。梳头给人一种惬意的感觉。她望着大衣镜中的自己,骄傲地注意到自己容颜依旧。也就是说,她虽不再年轻,但依然讨人喜欢。我配得上杜恩,她自言自语。我谁都配得上,不是配得上大多数人。我跟所有人较量过,并且赢了他们。哪怕我现在成了个傀儡,也是他们必须当心的一个傀儡。而杜恩——是个盟友。他支持她。她可以信赖他。
能信赖吗?
她躺在床上,仰望着画了一幅壁画的天花板,壁画复制了一幅早已化作尘土的地球上的古画。一名赤身裸体的男子伸手去触摸上帝的手指。她知道那是上帝,因为他是天花板上最吓人的一个,那只能是上帝。我就是他,她心想,就是那位创造者。我就是点金指,给万物生命的人。杜恩现在做的也是这个。一山能容二虎吗?
我要成全他,她决定。他再也不会感受到我的威胁。因为他兴许能成功,那还了得,但如果我成功了,那更不得了。我懒散,行将就木,而他刚刚起步。那么,我们还不如结为盟友,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我还能在茫茫宇宙中看到些许新气象。一片或许胜过我所创的天地。
“那是你希望的吗?”她问天花上留着一抹胡子的男人,“有人胜你一筹?或者一旦他们太狂妄,你就暗中压一压他们的气焰?”她想起了一则故事,说的是人们为了摘星星而建了一座塔,记得上帝及时出手阻止了他们。对了,我们最后总算摘到了星星,那时候他已抽身而出,成全了我们。
我要退居幕后,成全杜恩。但他最好别忘了我。
“那婊子睡了,克雷恩。打电话给休眠室的人。”
新来的助手是个紧张兮兮的姑娘,纳布清楚,她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克雷恩给休眠室的人打了电话,他们快速、不声不响地进了室内,录了女王的记忆,接着为她注射了森卡。女王休眠的时候,纳布进了监控室。
“把磁带给我。”他说,那一直由他封存在一个专门的地下保险库。他们把磁带给他,将她推了出去,送进一个秘密休眠室的棺材。那儿与首星绝大多数地方截然不同,戒备森严。
但她的记忆还在纳布手中。她跟杜恩睡过,他知道。那小子有什么,他不得而知,但她和他睡过,对他有好感,说下次还要见他。他掌握着她的磁带,就算他失手毁了这盘磁带,谁也拿他没办法,不是吗?那么,她醒来后对这次的事就会一无所知。他们只好用那盘旧磁带唤醒她,这回用的这盘。
磁带不难抹,他想着,走进了监控室。“先回去吧,克雷恩。”他说,“我来收尾。”
“这一天真累人。” 克雷恩临走时说。
纳布关上门,找到了抹带器。效果差不了。
要不是一针要了他的性命,他险些得逞。
妈咪宝贝们把尸体拖走,几个绝不会损害它的人将女王陛下的记忆磁带放进了一个保险柜。真悬,但艾伯纳·杜恩怎么知道纳布会下毒手?他是条章鱼,爪牙无处不在。因此妈咪宝贝才对他俯首帖耳。他绝不会犯错。
录制记忆的人到来时,女王还没睡。她软绵绵地躺在那儿,任由他们照料。
今天,我见到了接班人兼除了赛洛沃克以外第一个和我亲热的男人。今天,我罢了内阁大部分人的官,那帮骗子或蠢蛋。今天,我重温了昔日美好的格罗夫。
今天的变化超过昨天,超过三个星期前,以及八个月前。
八个月前。在这个休眠级别,她只睡了八个月,而地上已历千年。八个月前的那天,她注意到了第一条皱纹,明白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老。于是她打定主意,掠过时光,定期醒过来,看看有什么值得活下去期待的新鲜事。
今天终于等到了。
她满怀期待,明天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