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黄金时代(第8/19页)
人类依旧是自己星球上的囚徒。这星球比一个世纪以前更漂亮,也更小了。超主们废除了战争、饥饿和疾病,同时他们也废除了冒险。
初升的月亮用淡淡的乳白色光芒涂抹着东方的天空。扬知道,超主的主基地就在那高天之上,在冥王星某个陨坑的营垒里。补给船七十年来肯定一直在飞来飞去,只是到了扬这一代人他们才不再隐藏,让人从地球上清晰地看到飞船从那儿启程。借助两百英寸口径的望远镜,可以看清早晨和黄昏时分阳光照着这些大船,在月球平原投下几英里长的阴影。超主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人类的强烈兴趣,人们仔细观察飞船的往来活动,超主的行为模式(虽然其原因有待证实)也渐次显露。几个小时前其中一艘船的影子消失了,扬知道,这意味着月球附近有一艘超主的飞船在太空悬停,正在进行某种必要的常规准备,然后踏上遥远的回家之路。
他还未亲眼见过任何一条飞船的启动过程。实际上,如果观测条件允许,大半个地球都能见到这种场面,但扬总是不走运。当然,谁也说不清启动在什么时候发生,超主也从不宣传这类事。扬决定再等上十分钟,然后就回聚会那儿去。
那是什么?哦,不过是一颗划过波江座的流星。扬松了口气,见烟已经熄了,便又点上一支。
这支烟抽到半截,五十万公里之外的飞船就开始起航了。月华中央,一个小小的火花开始攀向天顶。起初这一切是那么缓慢,几乎无法察觉,但只过了几秒钟就大大加快了,升到高处时也变得更亮,随后就一下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它再次出现,更快、更亮了。就这样,它在盈亏之间有节奏地交替着,疾速升入天空,在星辰间画出一道摇曳的彩色光带。不管实际距离有多远,光看那速度就已足够惊人,要是知道它已远离月球,再想想那巨大的速度和能量,谁都得头昏眼花,自觉脑力不济了。
扬很清楚,他看到的不过是那种能量的次要附带物。飞船本身是隐形的,远远处在上升的光线前面。就像高速喷气机留下的尾气一样,超主远遁的大船也留下自己特殊的痕迹。通常人们认为,启动时的骤然加速让空间扭曲,扬相信自己看到的不过是飞船航路上聚集的遥远星光,它们刚好具备了足够的条件折射到他的眼睛里。这是相对论的可见证据——在巨大的引力场作用下,光发生了弯曲。
现在,巨大的铅笔状光线的末端移动得更慢了,但那不过是观察角度造成的。实际上飞船在继续加速,它一直向外飞往星辰,因而路径看上去似乎短了。一定有不少望远镜正在跟随着它,扬知道,地球上的科学家尝试揭开飞船驱动之谜,已经发表了几十篇相关论文,超主们一定饶有兴致地一一读过。
那幻影开始变弱,现在成了一条淡淡的、指向船底座的细纹,扬知道那里有超主的老家,不过,那片空间包括了上千颗恒星,到底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也不知离太阳系到底多远。
都结束了。大船不过是刚刚开始它的旅程,人眼就再也看不见什么了。但那段闪耀轨迹的印象还在扬的脑海里燃烧,只要他还拥有雄心和欲望,这道光亮就永远不会暗淡下去。
聚会结束了。所有的客人都升空而去,飞往地球的四面八方。不过,还有一些例外。
其中之一是那个叫诺曼・道兹沃斯的诗人,这家伙醉得不成样子,但还算明智,在大家被迫采取必要武力之前就不省人事了,被人给胡乱扔到草坪上,指望哪只鬣狗的非礼能把他唤醒。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什么活动都和他没关系了。
乔治和简留下没走。这全不是乔治的主意,他本打算立刻回家。他不赞成鲁珀特和简之间的友谊,虽然并非出于通常的那种原因。乔治自认讲求实际,头脑冷静,他觉得简和鲁珀特的共同爱好放在这个讲究科学的年代不仅十分幼稚,而且也很不健康。有人对超自然的事情哪怕只抱有一丝信任态度,都会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而这些人中竟然也包括了拉沙维拉克,让他对超主的信任发生了动摇。
看得出鲁珀特是要制造什么惊喜,或许简在其中也有份儿。乔治怏怏不乐,等着看他们搞出什么名堂来。
“我把各种东西全试过了,后来才选中了这个。”鲁珀特得意地说,“最大的问题在于减少摩擦,这样你才能活动自如。老式的光面桌子和酒杯托盘都不错,可那种东西都用了几百年了。我相信现代科学能做得更好。看,结果来了。把你们的椅子挪近点儿,拉沙,你真的不想参加吗?”
那位超主迟疑了一秒钟。然后,他摇了摇头(乔治想,他们也学会了地球上的习惯吧)。
“不,谢谢你。”他回答说,“我还是看看吧,也许,下回我会参加的。”
“好吧。有的是时间让你改变主意。”
哦,有的是吗?乔治想着,沮丧地看着自己的手表。
鲁珀特让朋友们围在一张不大但十分结实的桌子边,形成一个整齐的圆圈。一块塑料板盖在桌子上面,他揭开塑料板,露出下面紧密排列着的滚珠,亮闪闪连成一片。桌沿略高,以防它们掉到外面。乔治一时想不出这些珠子有什么用处。几百个反射球组成了令人迷幻的图案,让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他们把椅子移向近前,鲁珀特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个直径大约十厘米的盘子,盖在滚珠上面。
“你们看,”他说,“把手指放在这上面,它就会划圈子,毫无阻力。”
乔治眼睁睁看着这个装置,满心疑惑。他注意桌边上写着字母表,字母隔开一定距离,也没有按原有的顺序,还有从0到9的数字随意穿插其中。有两张写着“是”和“否”的纸片相对放置在桌子的两端。
“这种迷魂阵我是一窍不通。”他嘀咕道,“奇怪,这年头还有人喜欢这种玩意儿。”他这句温和的抗议是对简,同时也是对鲁珀特说的,说完也就觉得舒服了。鲁珀特对这类现象抱着一种超然的科学研究的态度。他思想开放,但并不轻信。简就不同了,她好像真的相信心灵感应和预见力一类现象的存在,乔治有时挺为她担心。
那句话刚出口,乔治就意识到自己也在暗中批评拉沙维拉克。他紧张地往四下瞧了瞧,这位超主没有什么反应,当然,这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